久饩品久久
久饩品久久
老张的铺子,开在巷子最深处,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。门口只悬着一块老木匾,上面刻着四个字:久饩品久。路过的人十个有九个不认识那个“饩”字,更不明白这店是做什么的。可偏偏,这店一开就是叁十年。
我第一次走进去,纯粹是因为好奇。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,巷子里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,说香不全是香,隐隐的,还有点时间的沉味,混着一点酒气,一点酱香,幽幽地钻进鼻子,勾着你往里走。店堂里光线昏暗,几个大陶瓮静静地蹲在墙角,盖着厚厚的蒲草盖。老张就坐在柜台后面,手里拿着一把蒲扇,不紧不慢地摇着。
“老板,你这儿卖什么呀?”我探头问。
他抬眼看了看我,笑了笑,没直接回答,反而问:“闻着味儿来的?”见我点头,他才用扇子指了指那些陶瓮,“自己酿的,一些老酱,一些酒露,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吃食。没啥稀罕,就是些需要花时间的东西。”
我凑近一个半开的瓮口,那股复杂的味道更浓了。不是超市里那种直冲脑门的工业鲜香,而是一种层层迭迭的、沉稳的香气,仿佛把许多个阳光和阴雨的日子都封存在了里面。老张说,他这儿的每一样东西,都讲究一个“久”。黄豆变成案上那碟深褐色酱油,要晒足至少两个夏天;糯米酿成那一小壶透亮的酒露,得在瓮里待上叁年五载;就连一碟最简单的腌菜,也绝非十天半月能成的速成品。
“现在的人呐,什么都图快。”老张摇着扇子,语气平缓,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快有快的好。可我总觉着,有些滋味,快不来。就像这‘饩’字,古时候指的是祭祀或供养用的熟食、粮食,那得是顶庄重、顶用心准备的东西。你急急忙忙弄出来的,能叫‘饩’吗?品这些东西,你也得快不起来,得慢咂摸,才能品出里头的那点‘久久’的意味。”
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会儿。是啊,我们好像习惯了即时的满足,外卖半小时送到,视频十五秒一个,连知识都恨不得做成胶囊一口吞下。我们的舌头被各种浓烈的、刺激的味道包围,却似乎渐渐忘了,还有一种味道,叫“余味”,还有一种好,需要“等待”。
后来,我成了他店里的常客。不常买东西,倒是喜欢偶尔去坐坐,看他侍弄那些陶瓮,听他讲怎么观察天气决定下料的日子,讲不同年份的雨水对滋味那微妙的影响。他的店,就像一个时间的窖藏室,把光阴一寸一寸,酿成了具体的、可尝可闻的滋味。
有一次我问他,守着这么慢的生意,不着急吗?他正给一个陶瓮封泥,手法细致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。他头也不抬地说:“急啥?该是什么时候,就是什么时候。你看这瓮里的东西,它自己都不急,你替它急什么?人呐,有时候就得学学它们,在时间里头稳稳地待着,变化都在里头悄悄发生呢。”
我忽然明白了“久饩品久久”这五个字的意思。前一个“久”,是制作时的光阴投入;后一个“久久”,是品尝时的心境与回味。而那个关键的“品”字,连着两头,它本身,又何尝不是一段需要慢下来的、专注的时间呢?我们缺的,或许不是好东西,而是那份肯为好东西等待的耐心,和那份静下来细细品味的专注。
巷子外的世界,车马喧嚣,一切都在飞速流转。而老张的铺子里,时间仿佛被那些陶瓮吸附了,流淌得缓慢而黏稠。空气里的味道,似乎也更沉了一些。那是一种由无数的“久”,自然沉淀出的、无法复制的风味。它不试图抓住你的注意力,却总能让偶然闯入的人,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,深深地吸一口气,然后,想起一些对于时间的,久远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