肮脏教学朝日的微吉祥1
肮脏教学？朝日的微吉祥1
早晨六点半，天刚蒙蒙亮。老陈推着他的清洁车，吱呀吱呀地走进城南这片老小区。他手里那把竹枝扎成的大扫帚，跟了他快十年了，帚头都磨秃了。今天要清理的，是七号楼后面那个常年堆着杂物的死角。
“这地方，可真够瞧的。”老陈嘀咕着，用铁锹拨开几个破花盆。灰尘扬起来，在初升的朝日光里打着旋儿。他弯下腰，正准备把一堆碎砖烂瓦铲走，手却顿住了。砖瓦下面，露出半截木雕，脏得看不清原貌。他小心地扒拉出来，是个一尺来高的物件，沉甸甸的。
老陈把它拿到水龙头底下，就着哗哗的流水，用手一点点抹去上面的泥垢。水是冰凉的，可他的动作很轻，像是怕碰疼了它。渐渐地，木头的本色露了出来，是那种温润的枣红。雕的是个胖娃娃，怀里抱着条大鱼，咧着嘴笑，虽然有些地方被虫蛀了，磕碰了，可那股子欢喜劲儿，却透过斑驳的痕迹，直往外冒。
“这是个老物件啊。”老陈心里一动。他不懂什么艺术，可这娃娃的笑容，让他想起老家过年时贴的年画。他把木雕放在旁边的石台上，朝阳正好升起来，金红的光斜斜地打在娃娃脸上，那些污渍和伤痕，仿佛都成了时光镀上的一层釉，反而让那笑容更踏实，更暖和了。
这算什么呢？老陈想。一堆被人遗忘的破烂里，藏着这么个“微吉祥”。吉祥不在庙堂高处，不在崭新发亮的橱窗里，倒在这最脏最乱的角落，等着被人发现。他点了一支烟，没急着继续干活，就看着那木雕发呆。
正看着，楼上的王老师下来倒垃圾。王老师退休前教历史，看见石台上的东西，扶了扶眼镜，凑过来。“哟，老陈，捡着宝了？”他端详了一会儿，“这像是过去人家‘压宅’用的，讨个口彩，吉庆有余。你看这刀工，是老师傅的手艺，现在少见了。”
“啥宝不宝的，”老陈憨笑，“就是觉得……可惜了了。原先的主人家，咋就扔了呢？”
“兴许是搬家，兴许是觉得旧了，不鲜亮了。”王老师叹口气，“人啊，有时候就盯着光鲜亮丽，觉得那才是好。把这沾了灰、带了伤的，就当成了‘肮脏’，急着撇清。可真正的‘教学’，哪能离得开这些呢？”
老陈没太明白“教学”是啥意思，但他听懂了一个理。他想起自己这大半辈子，不就是跟这些“肮脏”打交道么？清理垃圾，扫除污垢。可就在这日复一日里，他熟悉了每条巷子，认得许多街坊，知道谁家老人腿脚不便，谁家孩子几点放学。这片地方的里里外外，他像是摸自家手心一样清楚。
这算不算也是一种“肮脏教学”？教学这两个字，听起来是课堂里的事，是干干净净的板书。可生活这位老师，它的课堂太广阔了。它教你的课，常常是从你不愿意碰触的、觉得麻烦甚至肮脏的地方开始的。就像这个木雕娃娃，它被遗弃在垃圾堆里，一身污垢，可你愿意弯下腰，把它捡起来，耐心地洗净，才能看见它内里的光彩和故事。
老陈把烟掐了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木雕，没把它带走。他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那个清理干净了的角落，下面垫了两块砖。就让早晨的阳光照着它吧。他想，也许下一个看见它的人，也会停下来，想一想。
他的清洁车又吱呀吱呀地往前走了。身后，那个被彻底打扫过的角落，空气里有灰尘落定的味道，也有阳光晒暖砖石的味道。那个枣红色的“微吉祥”，静静地坐在光里，对着每一个经过的人，咧开它斑驳而欢喜的笑脸。老陈觉得，今天这活儿，干得挺舒坦。有些东西，被看见了，被懂得了，就算没挪地方，也和原先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