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妈妈吃药去了
给妈妈吃?药去了
我捏着那个小小的药瓶,在客厅里转悠了叁圈。瓶身上印着一串复杂的化学名,说明书上的字密密麻麻,像一群黑蚂蚁。该不该给妈妈吃呢?这个问号,在心里越胀越大。
事情是从上个月开始的。妈总是说头晕,记性也不如从前。她开始把盐当成糖放进粥里,出门买菜会忘了回家的路。医生说是年纪到了,开了这瓶药,嘱咐要按时吃,能缓解。可妈接过药瓶时,那眼神里有点东西,像是抗拒,又像是……怕。
“我身子骨硬朗着呢,吃啥药。”她总这么说,把药瓶悄悄推远。我得想点办法。一开始是哄,像哄孩子似的,“妈,吃了头就不晕啦,咱还能去公园遛弯。”她半信半疑地吞下去,眉头皱得紧紧的。后来是“骗”,把药片掰碎了,混在她爱喝的藕粉里。她吃着吃着,突然停下来,咂咂嘴,“这藕粉,怎么有点苦?”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这药,到底是个什么东西?我上网查,查出来一堆吓人的副作用,看得我心惊肉跳。又去问隔壁退休的老中医王伯伯,他捋着胡子说,“药能治病,也能伤身,关键看个‘度’,看对不对症。”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,我心里更没底了。
今天早上,妈坐在阳台的旧藤椅上发呆,阳光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了层金边。她望着楼下蹒跚学步的孩子,忽然没头没尾地说:“老了,就像棵树,叶子黄了,落啦,是自然的事。老往树根上浇些花花绿绿的水,它反而……反而难受。”
我心里那根弦,被这句话猛地拨动了。我一直在纠结“吃不吃药”这个问题,却好像忘了问问妈,她到底在“抗拒”什么。是怕药苦吗?是怕麻烦儿女吗?好像都不是。她怕的,或许是那种被“药”定义、被“治疗”捆绑的感觉,怕的是承认自己已经走到了需要靠这些小药片来维系日常的这一步。那瓶药,在她眼里,或许不只是药,更像一个宣告衰老的印章。
我放下药瓶,坐到她身边,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。“妈,这药,你要是实在不想吃,咱先放放。明天我陪你去中医馆瞧瞧,咱换个调理的法子,喝点汤药,或者试试艾灸?再不然,咱每天下午就下楼慢慢走两圈,你说咋样?”
妈转过头看我,眼里的那层薄雾好像散开了一点。她没说话,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。
我忽然明白了。这件事的核心,或许根本不是“吃药”,而是“陪伴”。是我有没有耐心去理解她沉默背后的恐惧,是她在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里,还能不能找到一点对自己生活的“掌控感”。我把药看得太重了,以为那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钥匙,却差点忽略了药瓶子旁边,那杯她一直没顾上喝的、已经凉掉的白开水。
我把药瓶收进了抽屉,没有锁。它就在那儿,像一个备选项。但我知道,从明天开始,我得更仔细地观察,妈是更需要这片化学合成的小药片,还是更需要我放下手机,听她慢慢讲完一个讲了五遍的老故事。这两者,或许同样重要,或许后者,才是更根本的那味“药”。
阳台上的阳光移了位,落在妈的脸上。她眯着眼,有点享受的样子。我起身去给她换了一杯温水,这次,得看着她趁热喝下去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