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狼午夜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1:27:09 来源:原创内容

野狼午夜

你听过野狼的嚎叫吗?不是电视里那种隔着屏幕的、被处理过的声音,是真真切切,从漆黑的山谷那头,贴着地皮滚过来的嚎叫。那声音啊,初听像风,可风没那种钻心的劲儿;再听像哭,可又比任何哭声都野,都亮,像是把冰冷的月光都给嚎碎了,一片片撒进你耳朵里。

老猎人巴图说,他这辈子最怵的,不是熊瞎子,不是野猪群,就是这“野狼午夜”。这话我起初不信。狼嘛,群居动物,怕火怕响,能有多玄乎?直到那个秋天,我跟巴图进山收套子,误了时辰,不得不在他的老猎屋过夜,才算真正领教了。

山里的夜,黑得跟墨缸底儿似的。我们围着噼啪作响的柴火,谁也没说话。忽然,巴图的耳朵动了动,像匹老马。他慢慢把烟袋锅子在靴底上磕了磕,说了句:“来了。”

什么来了?我竖起耳朵,起初只有风声。但渐渐地,风声里似乎掺进了别的东西——一丝极其悠远、极其飘忽的颤音,像根细得快要断掉的银丝,从极远的天边抛过来。紧接着,另一声嚎叫从更近些的山梁应和而起,粗粝了些,也急促了些。然后就像约好了似的,第叁声,第四声……从不同的方向,层层迭迭地漫了上来。

那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“荒野共鸣”。它们不是在胡乱叫唤,你仔细听,能听出里头有起伏,有应答,有短促的警告,也有拉长的、仿佛在丈量领地边界的长吟。巴图低声说,这是在“说话”。头狼在通报方位,壮年在示威,母狼在唤崽。这一整套声音网络,瞬间就把整片沉睡的山林给激活了,也把我们这两个小小火堆边的人,衬得无比渺小。

我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,不是风吹的,是从心里冒出来的。那嚎叫声里有种赤裸裸的生存法则,冰冷,直接,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。它提醒你,这儿不是你的城市,你的安乐窝;这儿是它们的场子,它们的天下。人类那点文明世界的优越感,在这原始的声浪面前,被冲得七零八落。

巴图却似乎放松了下来,甚至往火堆里添了根柴。“怕了?”他咧咧嘴,“听惯了就好。这是山的声音。有它们在,说明这山还‘活’着。”他说的这个“活”字,很有味道。是啊,一座只有风声鸟语的山,是温顺的公园;而有了这午夜狼嚎,山才有了魂魄,有了让人敬畏的脾气。

那晚的嚎叫,断断续续,持续了将近一个钟头。当最后一声呜咽消失在沉沉的黑暗里,山谷重归寂静时,那寂静仿佛也有了重量,压得人心里满满当当的。我很久都没睡着,睁着眼看屋顶的椽子,耳朵里好像还有那银丝般的颤音在回荡。

自那以后,我对“野狼午夜”有了另一种理解。它不再仅仅是恐惧的代名词。它更像一个古老的钟摆,在午夜的刻度上,冷冷地敲响,提醒着我们这些常常自以为是的人类:在钢筋水泥之外,世界依然按照它那套更古老、更坚韧的规则在运转。那嚎叫里,有生存的残酷,有族群的纽带,也有对一片荒野最原始、最忠诚的守护。

如今我住在城里,半夜醒来,有时是车声,有时是隔壁隐约的音乐。太安静了,反倒会想起那个山里的夜晚,想起那划破寂静的、生机勃勃的嚎叫。心里会莫名地空一块,又莫名地踏实一块。空的是,我知道我离那种野性的、鲜活的“活”着,已经很远了;踏实的是,知道在那遥远的深山里,那个钟摆还在,还在一声一声,稳稳地敲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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