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美女
黄美女
街角那家水果店新来了个姑娘，大家都叫她黄美女。这名字起得直接，却也贴切。她总爱穿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，站在一堆橙黄橘绿的水果中间，像颗刚剥开的新鲜枇杷，水灵灵的。我第一次见她，她正麻利地给客人称芒果，指尖沾着点金黄的汁液，一抬头，眼睛笑得弯弯的。
黄美女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美。她的好看，得慢慢品。像她摊位上卖的本地小香瓜，个头不大，香气却幽幽的，闻着就舒坦。她记性好，李阿姨上次说孙子爱吃甜，这次她便从底下拿出两个熟透的蜜瓜；张大爷腰不好，她挑好水果，总是轻轻放进菜篮，从不重重一撂。这生意做着做着，就多了点人情味儿。
熟了以后，有次午后客人少，我打趣问她：“你这‘黄美女’的名号，是不是自己封的呀？”她听了也不恼，手里擦拭着苹果，抿嘴一笑：“哪能呢！是街坊们乱叫的。说我姓黄，又老穿黄衣服。再说了，”她顿了顿，眼神看向门外熙攘的街道，“这世上哪有什么真能担得住‘美女’名头的人？不过是大家看着顺眼，叫着顺口罢了。”这话说得实在，倒让我愣了一下。
后来听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念叨，才知道黄美女家里不容易。母亲走得早，父亲腿脚不便，底下还有个念高中的弟弟。她白天看店，晚上还得回去料理家务，那张总是带笑的脸后面，也藏着不少深夜的疲惫。可你从她身上，却嗅不到一丝苦大仇深的气息。有回下暴雨，棚顶漏水，她不急不慌地挪水果，雨水打湿了半边肩膀，她还开玩笑说这下苹果连洗都省了。
她的生活哲学，大概就藏在那些水果里。榴莲外壳扎手，里头却香软；柚子皮厚，剥开才见晶莹。她常说，过日子就像挑果子，不能光看品相，还得掂掂分量，感受那份内在的扎实。这话听起来简单，细想却挺有味道。她对待顾客的那份真诚，或许就是她生活中最扎实的分量。不虚浮，不张扬，就是实打实地为你着想。
有天傍晚，我看见她收摊后，推着父亲在巷子里慢慢走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她微微侧着头，听父亲说着什么，时不时点点头。那件黄衣服在柔和的余晖里，暖得像一盏灯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“美女”这个词，用在她身上，早已超越了模样。那是一种对生活的韧性，一种在琐碎与压力下依然保持的从容温度。
如今每次路过她的摊位，那抹明亮的黄色总让人心安。城市这么大，人来人往，有个地方能让你放心地买几个果子，和熟人唠两句嗑，看看一张不抱怨、不敷衍的笑脸，竟也成了日子里一种小小的慰藉。黄美女还是那样，麻利地装袋、过秤，偶尔抬头聊几句天气。她的故事不惊天动地，就像巷子深处飘来的淡淡桂花香，你不刻意去寻找，但它就在那里，让寻常的街角，有了一份不一样的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