葵司夫洗澡叁十
葵司夫洗澡叁十
老葵这个人,有点意思。他大名不叫这个,但大家都这么叫,叫惯了。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,每天晚上九点半,准时钻进浴室,不多不少,正好叁十分钟。指针跳到十点整,他准保神清气爽地出来,头发梢还滴着水呢。
这规矩,他守了快十年。邻居们当笑话讲,说葵司夫洗澡跟上班打卡似的。媳妇以前也唠叨,说他死板,洗个澡还掐着表。老葵只是嘿嘿一笑,毛巾往肩上一搭,照样钻进他的“水帘洞”里。那叁十分钟,是他的,谁也甭想打扰。
你说这半个小时,他能干点啥?不就是搓搓泡泡,冲冲洗洗嘛。可老葵不这么想。头十分钟,那是“卸甲归田”。热水哗啦啦一冲,好像把白天工地上的灰、跟人打交道攒下的闷、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,全给冲进下水道了。他管这叫“精神除尘”,水流声一大,脑子反而空了,静了。
中间那十分钟,是“云里雾里”的放空时间。热气蒸腾起来,镜子模糊了,小小的浴室像个与世隔绝的茧。这时候,想法才敢冒出来。可能是白天工头那句话什么意思,也可能是孩子那道数学题到底该怎么讲。想得入神了,连抹了洗发水忘了搓都常有。这十分钟,思绪是自由的,没目的,到处飘。
最后十分钟,老葵管它叫“重整旗鼓”。水温调低一点,激灵一下,人彻底清醒了。脑子里那些飘着的念头,好像也随着变凉的水流,沉淀下来,落到了实处。明天哪面墙要赶工,周末得去趟五金店,心里渐渐有了谱。用他的话说,这叫“给脑子排个班”。
有一回,小区停水检修,偏偏就在九点半。老葵坐立不安,在客厅里转悠了十几圈,最后竟然拎起两个空热水瓶,比划着假装倒水。媳妇看得直乐,说他魔怔了。老槐自己知道,他不是离不开那点水,是离不开那叁十分钟里,属于自己的节奏。那种对生活节奏的掌控感,哪怕就半个小时,对他也太重要了。在工地,听工头的;在家里,听生活的;只有在这水汽里,他听自己的。
久了,家里人也明白了。那叁十分钟里,电视声音会调小,孩子不会去敲门问作业。这成了一家人心照不宣的默契。媳妇后来也打趣,说家里就属浴室那块地砖,被老葵踩得最亮。
其实想想,谁心里没个“洗澡叁十分钟”呢?它不一定真是洗澡。也许是下班车里独坐的那支烟,也许是睡觉前翻的那几页闲书。那是一个小小的、坚固的“日常仪式”,把自己从外面的世界里暂时捞出来,喘口气,看看自己还在。老葵用这半个小时,守住了心里一块不慌不忙的地儿。
所以啊,每晚九点半,浴室水声准时响起。那声音平常极了,却又像在说:今天这一页,我这就把它翻过去;明天什么样,等我出去再说。水流声停,门一开,出来的又是一个清清爽爽、能接着往前走的葵司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