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宾情史
阿宾情史
阿宾第一次动心，是在高中。对象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，叫小雨。那时候的情愫啊，纯粹得像蒸馏水。他最大的勇气，就是每天掐着时间，在课间操解散的人潮里，挤到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，跟着走完从操场到教学楼的那段路。心里头咚咚打鼓，脸上却要装得云淡风轻。他攒了半个月早饭钱，买了一本精致的诗集，在扉页用铅笔极轻地写了句“愿你喜欢”，趁放学没人，塞进了她的课桌。后来呢？后来没有后来。小雨一周后转学走了，那本诗集和里面铅笔的字迹，大概永远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。阿宾第一次觉得，心里某个地方，悄无声息地塌了一块，空落落的。
大学时的阿宾，活泼了些。他加入了话剧社，认识了学姐林薇。林薇像一团明亮的火，热情、耀眼，带着他排戏、聚餐、通宵聊理想。阿宾觉得这次对了，他把自己全部的热情都投了进去。林薇喜欢看老电影，他就熬夜恶补胶片知识；林薇随口说想喝城西的奶茶，他能翘课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买。朋友们都打趣，说阿宾这回是“彻底沦陷”。可这团火太旺了，阿宾靠得太近，反而把自己灼得生疼。林薇的世界很大，朋友很多，阿宾只是其中一站。毕业前夕，林薇轻松地说：“我要去南方闯闯啦，你保重哦。”挥手告别时干脆利落。阿宾站在月台上，看着火车变成一个小黑点，才明白自己这场倾尽全力的演出，在对方的人生剧本里，或许只是个友情客串。
工作头几年，阿宾有点“封心锁爱”的意思。家里安排了几回相亲，他都敷衍了事。直到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，遇见了苏芮。苏芮是那种第一眼并不惊艳，但越看越舒服的姑娘，像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。他们的相处，没有前两次的惊心动魄，反而平淡得出奇。周末一起逛逛超市，讨论晚上是吃番茄炒蛋还是清蒸鲈鱼；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节奏缓慢的老片子，看到一半，两人都睡着了。阿宾起初觉得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合适”吧，稳定，省心。某个加班的深夜，他胃病突然犯了，疼得直冒冷汗。下意识拨出的电话，是给苏芮的。二十多分钟后，苏芮提着保温桶和药，头发还有些凌乱地出现在他办公室。保温桶里是软糯的小米粥，药盒上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服用方法。阿宾喝着那口温热的粥，胃里的绞痛缓了下去，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，却像被这寻常的暖意轻轻叩开了。
阿宾忽然懂了点所谓“亲密关系”的意思。它不像年少时仰望的星空，璀璨却冰冷；也不像曾经追逐的烈火，炽热却易伤。它更像是深夜归家时，窗口亮着的那盏灯；是疲惫不堪时，手边那杯触手可及、温度恰好的水。它不讲述波澜壮阔的传奇，只负责填满那些琐碎、平凡，甚至有点灰头土脸的日常缝隙。他和苏芮之间，没有那么多荡气回肠的誓言，多的是一粥一饭的照应，和彼此需要时那种踏实的“在场”。
后来，阿宾和苏芮租了个带小阳台的房子。阳台不大，却够摆几盆绿植。某个周末傍晚，两人一起收拾杂物，阿宾翻出了那本高中时没送出去的诗集。纸张已经泛黄，铅笔字迹淡得几乎看不清。苏芮凑过来看，他有点不好意思，想合上。苏芮却轻轻按住，就着夕阳的余晖，仔细辨认那行小字，然后抬起头，对他笑了笑，什么也没问，什么也没说。那一刻，阿宾心里那片空了很久的地方，忽然就被一种平静而充盈的东西，稳稳当当地填满了。过往那些或酸涩或怅惘的章节，忽然都失去了斤两，轻飘飘地沉入了记忆的河底。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，而屋里的时光，缓缓流淌，静默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