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草最美
久草最美
你问我哪里最美?这个问题可不好答。山有山的巍峨,水有水的灵动,花有花的绚烂。可我琢磨了半天,心里头总有个念头挥之不去——要论那份打动人心的劲儿,还得是那看似平常,却哪儿也离不了的草地。
我说的不是那种修剪得整整齐齐、像地毯似的观赏草坪。那太规整了,少了点生气。我指的是那种“久草”——就是那些经过时光沉淀,年复一年在那里生长,和脚下的土地、头顶的天空、周遭的万物都处熟了的草地。
这样的草地,你得走近了看,最好能坐下去,躺下去。乍一看,哟,高高低低的,什么草都有,还夹杂着些叫不出名的小野花,白的、黄的、紫的,星星点点。蚂蚁在草茎间忙忙碌碌,蚂蚱“噌”一下跳开,留下草叶微微颤动。你仔细听,能听见风穿过草叶缝隙那种极细微的“沙沙”声,像是大地在轻轻呼吸。这声音听得久了,心里头再多的烦躁,好像也能被它一点点抚平。
我小时候,家后面就有这么一片久草坡。那是我们一群孩子的乐园。春天,草刚冒出新绿,软软的,我们在上面打滚,衣服染上青草的汁液,带着一股清甜的、洗也洗不掉的味儿。夏天,草长深了,能没过小腿,我们躲在里面捉迷藏,一躺下,就被一片绿意包围,只看得到头顶巴掌大的蓝天和悠悠飘过的云。秋天,草色泛黄,结了穗,风一过,金浪起伏,我们喜欢在里头奔跑,听干枯的草茎互相摩擦发出的哗哗响声。就是冬天,草枯了,伏在地上,成了厚厚一层,踩上去“咔嚓咔嚓”响,也别有一番踏实的感觉。
那片草地,从来没人特意去播种,去浇灌。它就那么自然地活着,一年枯,一年荣。有的年份雨水多,它就茂盛得像个小小的森林;有的年份干旱,它也蔫蔫的,却总能从根部透出些顽强的绿意。它不挑地方,不争不抢,却用自己绵延的生命力,把一整片土地都变成了有温度的所在。鸟在那里觅食,虫在那里安家,我们孩子的童年,一大半的快乐也都在那里生根发芽。
现在想想,这“久草”之美,美就美在这份“久”字上。是时间的馈赠,让它的生命根系扎得那么深,深到能与土地对话。是岁月的打磨,让它褪去了单薄的鲜亮,沉淀出复杂的、耐看的色彩——墨绿、苍绿、黄绿、褐黄,层层迭迭,像一幅用时光画就的油画。它不惊艳,却经得起你看,经得起你品,越品越有味道。
我们的生活里,好像越来越缺这种“久”的东西了。什么都讲求快,讲求新,讲求立竿见影。花要一夜盛开,景要一眼震撼。可真正能留在心底,能成为生命背景色的,往往就是这些慢悠悠的、需要时间去酿的风景。就像一位老友,不必多话,静静坐在你身边,那份陪伴本身,就是一种安稳的力量。
所以啊,下次你若路过一片其貌不扬的、野生的、有些年头的草地,不妨停下匆匆的脚步。走进去,感受一下脚底传来的弹性,闻一闻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气息。你会发觉,这份由自然馈赠的、在岁月沉淀中形成的、充满生命韵律的美,虽然安静,却有着直抵人心的力量。它就在那里,不声不响,却诉说着对于生长、对于坚持、对于与万物共处的,最朴素也最动人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