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60午夜
5060午夜
老李关了灯，屋子里只剩下电脑屏幕那片幽幽的光。墙上的钟，指针不紧不慢地，刚刚划过十二点。他搓了搓脸，泡好的浓茶在桌边冒着热气。这个点儿，老伴儿早就睡了，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鸣。属于他的时间，这才算真正开始。
这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？他点开浏览器，手指在鼠标上摩挲着。大概是退休后第二年吧。白天的时间被买菜、散步、接送孙子填得满满当当，热闹，却也闹腾。只有到了这深更半夜，世界才像慢了下来，安静地摊开在他面前。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，皱纹的沟壑显得更深了。他先是看了看新闻，国际的，本地的，一条条标题划过眼睛。儿子总说，爸，这些事儿跟咱有啥关系，看了还堵心。老李却觉得，有关系，这世界还在转，他得知道它转到哪儿了。
然后，他点开了收藏夹里那个隐藏的文件夹。里面不是什么秘密，只是他这些年攒下的“宝贝”：几个老牌戏曲论坛，一个专门讨论老收音机修理的版块，还有一个，是他和几个天南地北的老哥们儿一起“经营”的电子钓鱼塘。他们在那儿不真钓鱼，就聊钓鱼。聊几十年前在水库边守一夜的劲头，聊哪种饵料对付什么鱼最灵光，聊那些已经消失了的、风景绝佳的野钓点。文字一行行跳出来，仿佛能闻到水边的腥气和草叶的清香。老张头在东北，打字慢，一句话得分好几段发；老赵在南方，总爱发他孙子的照片，胖小子抱着条假鱼笑得见牙不见眼。老李看着，嘴角就不自觉弯起来。这感觉，有点像年轻时值夜班，和工友围着炉子烤火唠嗑，心里头暖烘烘的。
夜深了，茶也凉了。他偶尔会点开搜索引擎，郑重其事地敲下几个字。不是啥了不得的问题，可能是白天看电视剧，里面提到的一个历史人物，他琢磨着是不是和印象里的不一样；也可能是老伴儿念叨的某道老点心，他想看看别的地方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儿，怎么做。他搜得仔细，一个页面一个页面地看，比较着不同的说法。网络这东西，像个无边无际的仓库，里头堆满了真真假假的货色。他这把年纪了，不太容易激动，看到耸动的标题，心里先打个问号。得多看几个地方，像淘金似的，把沙砾拨开，才能找到点靠谱的“金沫子”。这份耐心，是岁月给的。
窗外偶尔有车驶过，灯光在天花板上扫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。老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，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。他关掉一个个网页，最后屏幕暗下去，屋子里陷入一片真正的黑暗。只有钟的指针，滴答，滴答，走着。他摸黑走到窗前，看了看外面沉睡的楼宇，零星几扇窗还亮着灯。不知道那里面，是不是也有像他一样的人，在这5060的午夜，守着一点属于自己的清醒时光。这时光，连着过去也接着现在，安静，却充满了只有自己才懂的滋味。他轻轻拉上窗帘，心想，明天孙子来，得记得把电脑历史记录清一清，不然那小机灵鬼，又该笑话爷爷总看些“老古董”的东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