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夜躁综色
夜夜躁综色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？关了灯，躺在床上，眼前却不是一片静谧的黑。是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，是窗外霓虹灯渗进来的一抹紫红，是路灯透过窗帘缝隙投下的一道昏黄。这颜色，不纯粹，不安静，像搅浑了的水，晃晃荡荡的，让人心里也跟着浮起一层说不清的烦躁。我管这叫——“夜夜躁综色”。
这颜色，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产。古人的夜，黑得彻底，也静得心安。点一盏油灯，那光是暖的、跳动的，范围就那么一小圈，圈外是沉甸甸、可以包裹睡眠的墨色。现在呢？光污染这个词儿，听着挺学术，其实就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。城市的夜空，早就不是天鹅绒了，倒像一块洗褪了色、又被各种颜料泼脏了的旧布。你想找颗星星？得费老大劲，从那些斑斓的、固执的、人造的光晕里，努力辨认。
这混杂的光，溜进屋里，就成了“躁综色”。它不像白天太阳光那样，磊落、透彻，把所有东西的轮廓和颜色都交代得明明白白。它是暧昧的，是边界模糊的。你看墙角的影子，被几种光迭着，虚虚的，好像总在微微晃动。白天清晰无比的柜子、书架，这会儿都失了棱角，融成一团沉默的、有压迫感的暗影。这种环境，你的神经怎么彻底放松？它好像总在提醒你：夜未深，事未了。
更别提那个最大的“躁综色”源头——我们的手机和平板。那屏幕的光，冷冰冰、直勾勾的，有一种特别的侵略性。它不像台灯那样，只照亮你需要看的那一页书。它是整个扑到你脸上，把你瞳孔里最后一点困意都驱散。刷不完的信息流，短视频里高饱和度的画面切换，游戏里炫目的特效……这些视觉碎片，在深夜尤其刺眼。它们不是光，是噪音，是视觉上的重金属摇滚，轰轰地砸进你脑子里，把本该平静的睡前时光，搅得一片狼藉。等你终于放下手机，眼前仿佛还有残影在晃，那一片光怪陆离的“综色”，好像从屏幕蔓延出来，粘在了视网膜上，也糊在了心头上。
于是，我们就在这片自己营造的“躁综色”里，辗转反侧。身体躺下了，精神却被那些破碎的光和影吊着，悬在半空。你知道该睡了，可总觉得还有什么没看，还有什么声音在响。那种感觉，不是清醒，也不是困倦，是一种焦灼的、悬浮的疲惫。夜，失去了它作为“间隔”和“修复”的本意。它变成白天的蹩脚延续，甚至是一个更混乱、更耗神的战场。
有时候真想，能不能彻底关掉一次。不是关灯，是把外面那个喧闹的光世界，也轻轻拧上开关。让夜回归它最原始、最深厚的颜色——那种可以融化思绪、托举梦境的纯黑。可能需要厚实的窗帘，需要一点决心，在某个时刻，坚决地把所有发光屏幕反扣过去。然后，在真正的黑暗里坐一会儿，或者躺一会儿。你会听到自己的呼吸，慢慢沉下去；会发现心跳的节奏，原来可以这么清晰而平稳。那种黑，是有质感的，是包容的，像一块巨大的、柔软的天鹅绒，轻轻盖下来。
或许，“夜夜躁综色”是我们逃不开的现代病。但至少，我们可以给自己划出一小块“停电区”。在那个区里，允许黑暗合法存在，允许自己从那片躁动混杂的视觉光谱里，暂时叛逃出来。毕竟，夜的本色，不该是躁动的综色。它应该是用来沉淀白日的尘埃，是用来孵化第二天崭新晨光的那片，最深沉、最安宁的底色。找回那片底色，也许，就先从敢于关掉那一小方刺眼的光亮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