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公公休闲赋在家
退公公休闲赋在家
老张头退休那天,单位给办了个欢送会。大红绶带斜挎在肩上,手里捧着“光荣退休”的奖牌,闪光灯咔嚓咔嚓的,他咧着嘴笑,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。可回了家,把奖牌往书柜顶上一搁,听着客厅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,心里头忽然就空了一块。像是跑了四十年的火车,猛地刹住了,惯性带着人往前冲,身子是停下了,魂儿好像还在铁轨上晃悠。
头一个星期,那是“报复性”休闲。每天睡到日上叁竿,趿拉着拖鞋去楼下早餐店,慢悠悠喝碗豆腐脑,跟老板扯上半小时闲篇。下午歪在沙发里,把遥控器按了个遍,从戏曲频道调到购物频道,又从购物频道调回来。老伴儿看他那无所适从的样儿,打趣道:“老张啊,你这哪是退休,是‘退公公’了,从岗位上退下来,在家当起老太公咯!”
“退公公”这词儿,像颗小石子,投进老张心湖里,漾开一圈圈波纹。他琢磨着,是啊,退了,公家的身份是交回去了,可往后这日子,得给自己找个“赋”,找个安放精神的差事。不能真就浑浑噩噩当个“家里蹲”的老太公。
转机出现在一个清晨。他照例去公园溜达,看见一群老伙计围在石桌边,脑袋碰脑袋,争得面红耳赤。凑近一瞧,是在下象棋。其中一位,老李,以前厂里的技术骨干,现在成了这片儿的“棋王”,举手投足那股专注和得意劲儿,跟当年在车间攻克技术难关时一模一样。老张心里一动。
第二天,他没去公园,拐进了社区活动中心。里头热闹得很,有挥毫泼墨的,有咿呀唱戏的,还有一屋子人在学智能手机拍照。他在一个做木工活的角落站定了。刨花卷曲着落下,散发出淡淡的木头香气,老师傅手里,一块不起眼的木料正渐渐显出小马驹的轮廓。那专注的神情,让老张想起自己年轻时,在车间里打磨零件的时光。他忽然觉得,手里痒痒的。
打那天起,老张的“赋”算是找到了。他翻出家里尘封的工具箱,从最简单的板凳开始做起。锯木头,刨平,凿榫卯,打磨。过程笨拙,手上还添了几道口子。可当第一张四条腿稳稳站着的小凳子成型时,那股子成就感,竟不比当年完成一项生产任务来得少。他把凳子摆在阳台上,每天看看,心里头踏实。
老伴儿发现他变了。不再是那个在客厅转悠、唉声叹气的“退公公”了。饭桌上,他的话多了起来,兴致勃勃讲今天又挑战了个什么新样式,哪个榫头做得特别严丝合缝。甚至,他还给孙子做了个木头小汽车,虽然漆刷得有点花,可孙子喜欢得不得了,走到哪儿都攥着。这份“被需要”的感觉,让老张眼里重新有了光。
慢慢地,他的“休闲”也有了新的内容。木工活做累了,就泡壶茶,坐在自己做的椅子上,翻翻书,或者什么也不做,就看着窗外的云发呆。但这发呆,和退休初期的茫然不同,心里是满的,是惬意的。他明白了,真正的“闲赋在家”,不是无事可做的空虚,而是心里有锚,手上有趣,把时间过成自己的作品。
如今的老张,身上总带着点淡淡的木头香。社区里谁家有个小修小补,都爱来找他。他帮人修好摇晃的椅子,加固了小孩的书架,乐在其中。他不再是张科长,也不是张师傅,他是会做木工活的张爷爷。这个称呼,他听着,比那“光荣退休”的奖牌,更觉着舒坦、贴切。
夕阳西下,他又在阳台上忙活,这次是想给老伴做个针线盒。金色的余晖洒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手里的木料上,刨花轻轻飞舞。老伴在厨房炒菜,传来滋啦的声响和饭菜的香气。老张停下刨子,眯眼看了看天色。这日子,像手里这块渐渐成型的木头,经过切割、打磨,终于显露出温润踏实的内里,散发出属于自己的、宁静的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