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天天干剧场
五月天天干剧场
五月的天，说热不热，说凉不凉，就像一碗温吞水，反倒叫人心里有点黏糊糊的。这种时候，人就爱琢磨点闲事。我住的这老小区边上，不知什么时候，悄悄搭起了一个戏台子。不是那种气派的大剧院，就是几根木杆子撑起个红布棚子，台面也不高，街坊们搬个小马扎就能凑到跟前看。台边竖了块牌子，墨汁淋漓地写着“天干剧场”。
头一回看见，我心里还嘀咕，这名字起得怪，难不成只演些“天干物燥，小心火烛”的戏？问了隔壁摇蒲扇的李大爷，他嘿嘿一笑，露出稀疏的牙：“傻小子，这是按着‘十天干’排戏呢！甲、乙、丙、丁……每天演的都不一样，全看班主早上抽着哪支签。”
这可新鲜了。我一下子来了兴致。第二天傍晚，我特意去瞧，那木牌上果然换了个“乙”字。那天演的是一出老戏文，讲的是书生夜读，灯花爆了个喜兆。演员就两叁个，行头半新不旧，唱腔倒是清亮，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，像一缕细烟，袅袅地往上飘。台下多是老人和孩子，看得入神。我忽然觉得，这戏台子像个活的、会喘气的东西，它演的什么，竟和这日子、和这天气隐隐约约地连着。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沉浸感，不是被拽进虚拟世界的那种，而是脚踩着实地，心思却跟着那胡琴的调子，慢悠悠地晃荡开去。
后来我便常去。抽到“丁”日那天，演了出武戏，锣鼓点儿敲得密，仿佛应和着空气里那股子躁动；抽到“壬”日，竟是段柔肠百转的离别戏，台上泣声一起，天边恰好滚过闷雷，凉丝丝的雨点儿就落了下来，观众也不散，就在棚子底下接着看。这剧场的妙处，就在这份“不期而遇”上。你不知道今天会遇上哪一出，就像你猜不透五月明天是晴是雨。但它总能在某个瞬间，轻轻撞你一下心口。
最让我印象深的，是“己”日那场。演的是一出近乎失传的独角戏，叫《守窖人》。就一个老演员，坐在台上一把竹椅上，对着一个虚拟的、满是粮食的地窖，自言自语。从年轻力壮守到白发苍苍，从战战兢兢守到从容坦然。没有激烈的剧情，全是细微的神态和絮叨。台下安静极了，只有夏虫在草丛里唧唧地叫。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，我们每个人心里，不都有那么一个要守着、护着的东西么？这个小小的、随天干轮转的剧场，守着的，是不是就是这些快要被遗忘的时辰，和时辰里藏着的那点真心呢？
红布棚子被风吹得轻轻鼓荡，台上的灯光昏黄，照着演员额角的汗，也照着台下那些平静或动容的脸。五月将尽，暑气真要来了。但这“天干剧场”还在一天一换地演着，它不告诉你生活是什么，它只是把生活的千百种滋味，熬成了戏，一天一出，慢慢地唱给你听。你路过，停下，看一会儿，或许就能带走一点，属于今天这个干支日子的、微小的沉浸感。然后明天，又是新的戏码，在新的天光下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