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黑的发紫的上写作业
坐在黑的发紫的上写作业
说出来你可能不信，我书桌前这把椅子，黑的，黑得发紫。不是形容，是真真切切的那种颜色——远看是墨黑，凑近了，在台灯底下那么一照，嘿，隐隐约约透出点深紫色来，像淤血，又像熟透了的桑葚汁不小心泼了上去，再也擦不掉。
这椅子有些年头了，是我爸当年办公用的，后来淘汰下来，就成了我的“宝座”。小时候坐上去，脚还够不着地，晃荡着写拼音格子。现在呢，一坐上去就嘎吱响，那声音闷闷的，从它身体深处传来，仿佛在抱怨我这越来越沉的体重，和那些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。
我特别记得上礼拜那个晚上。数学卷子摊在面前，最后一道大题像座山，我卡在那儿，半个多小时没动笔。屋里静得很，只听见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点的嗒嗒声。我烦得不行，身子往后一仰，整个人陷进椅子里。就在那一瞬间，台灯的光斜斜打在椅背上，我猛地发现，那平日里乌漆嘛黑的颜色，在光影交界处，竟然泛出一层幽幽的、沉稳的紫。不是亮紫，是那种很深很厚的紫色，藏在黑色下面，要很静很静的时候，才肯露一点痕迹给你看。
我忽然就走神了。想起这椅子跟着我爸的时候，他是不是也常这样深陷其中，对着一堆我看不懂的文件发愁？那些他带回家的、挥之不去的烟味，是不是也一点点沁进了这木头的纹理里，和油漆混在一起，年深月久，才熬成了这黑紫黑紫的颜色？这颜色里，怕不是还有我这些年写断的铅笔芯沫子，打翻的可乐渍，还有无数次考砸后，我偷偷抹上去的、不甘心的眼泪。
这么一想，这椅子好像就不单单是件家具了。它像个沉默的伙伴，包浆似的，裹着一层又一层看不见的时光。我的，我爸的，甚至更早的。那些焦灼的、疲惫的、硬着头皮坚持下去的时刻，原来都有个地方盛着。它就安安静静在那里，把你所有情绪都吸进去，化成自己身上一道沉默的颜色。这大概就是一种生活的“包浆”吧，不是刻意盘出来的，是日复一日，实实在在的摩擦、压力、体温，甚至叹息，给磨出来的光泽和底蕴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坐上去，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。写作业写到头昏脑涨时，手往后一搭，摸到那冰凉又光滑的扶手，心里会忽然定一下。好像它在说，急啥，我见过比你这难熬的时候多了去了，不都过来了么。它那黑紫的颜色，在夜里看，不再觉得沉闷，反而觉得踏实，是一种吞下了许多东西而后呈现的深邃。它让我觉得，此刻我付出的这点“心血”，无论是为了一道题，还是为了某个遥远的目标，或许也是有意义的，也会成为未来某道光泽里，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一层。
于是，灯下，我伏案，椅子在身下承托着我，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嘎吱”。窗外的夜色也是黑的，但黑得轻浮，没有我身下这片黑得发紫的深沉。我知道，明天还会有新的卷子，新的难题。但好像没那么怕了。反正我和我这把老椅子，还得继续在这片黑紫的、厚厚的时光上，一笔一划地写下去。写下去的，是答案，好像也不全是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