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色月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6:30:39 来源:原创内容

色色月

说起来,这月亮也不是头一回被冠上“色色”的名头。古人早就玩过这个谐音梗,管农历六月叫“荷月”,七月叫“巧月”,那八月呢?有人就半开玩笑地叫它“色月”。为啥?你看这“色”字,拆开了不就是“刀巴”么?八月的月亮,可不就像一把弯弯的镰刀,挂在天上,收割着夏末最后一点暑气,也预备着切开秋的丰腴。

不过我说的“色色月”,倒不全指这字形。是那种感觉,你懂吧?八月的月光,它不像冬天的那么清冽孤寒,也不像春天的带着惺忪睡意。它是一年到头里,最饱满、最慷慨,也最……怎么说呢,最不吝啬展示自己的时候。夏夜的燥热还没完全退场,晚风一吹,身上黏糊糊的,心里头却莫名地空旷起来。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了,不是小小的一牙,而是大半个,或者索性就是一轮满月,黄澄澄的,低低地悬着,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。

那光也特别。它不是银白的,而是带着一层毛茸茸的、蜜糖似的暖黄,洒在哪儿,哪儿就变了模样。晒了一天的柏油马路,这会儿泛着一种湿润的、深沉的黑色光泽,像刚洗过的绸缎。树叶的绿也变得沉甸甸的,绿得有了厚度,叶子的背面藏着小小的、银亮的影子。最妙的是看水,池塘也好,河面也罢,月光一照,整片水就成了流动的、碎银子铺的毯子,粼粼的,一晃一晃,把人的心思也晃得柔软了,散乱了。

这时候,许多白天里被忽略的“颜色”,反倒清晰起来。墙角阴影的层次,瓦片上霜似的微光,甚至空气里浮动的尘埃,在月光下都有了生命。世界好像被施了魔法,褪去了白日里咄咄逼人的、过于真实的色彩,换上了一层朦胧的、暧昧的、介于真实与梦幻之间的滤镜。这不就是“色”么?不是单指某种具体的红绿,而是万物在特定光影下呈现出的、那种撩动人心的姿态与韵味。古人讲的“月色撩人”,撩的就是这份心绪,这份对美最直接的、略带恍惚的感知。

我小时候,总爱在这样的夜晚,躺在院子的竹床上。外婆摇着蒲扇,指着月亮里的暗影说,那是吴刚在砍桂花树,那是玉兔在捣药。我看着看着,就觉得那月亮的黄,像极了刚蒸好的鸡蛋羹的中心,又润又嫩,仿佛用勺子一碰就会颤巍巍地晃动。空气里有夜来香浓得化不开的甜味,混着泥土蒸腾出的、白天太阳留下的余温。那种混合的、丰富的、带着生命热度的气息,包裹着你,让你觉得安全,又让你心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、微痒的渴望。那是一种对远方,对未知,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懵懂向往。这大概也是“色”的一种吧,是生命本身散发出的、诱人的光泽。

如今住在城里,高楼挡住了大半天空,这样的月光成了奢侈。偶尔从楼宇的缝隙里瞥见一角,也是匆匆的,被城市的霓虹冲得淡了。但每当农历八月临近,心里头总会想起那个词——“色色月”。它提醒我,在某个被暑热和凉风交织的夜晚,天地曾铺开过那样一场盛大而静默的展览。月光才是最高明的画家,它不用画笔,只用光和影,就调和出人间最复杂、最动人心魄的色调。那色调里有自然的丰饶,有时间的流转,也有人心里头,那一点点被照亮的、温柔的波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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