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女人吃坤坤
一个女人吃坤坤
这事儿得从菜市场说起。那天早上,张姨照例挎着篮子去买菜。走到熟食摊前,她愣住了——摊子招牌上,新添了叁个歪歪扭扭的红字:“脆皮坤”。
“老板,这‘坤坤’是个啥?”张姨凑近了,指着那字问。老板是个中年汉子,系着油乎乎的围裙,嘿嘿一笑:“新玩意儿!小公鸡,嫩!学着人家网红叫法,时髦呗!”张姨心里嘀咕,现在这世道,连鸡都有花名了。她看着那炸得金黄、油光发亮的一只只“坤坤”,忽然想起昨晚女儿刷手机时,咯咯笑个不停,嘴里好像也念叨着这个词。
女儿二十出头,整天手机不离手。张姨总说她:“那屏幕里能长出大米来?”女儿就回嘴:“妈,你不懂,这是流行文化!”什么文化不文化的,张姨只知道,女儿说的那个“坤坤”,好像是个挺俊的年轻小伙子,唱跳的。这怎么和炸鸡扯上关系了?她心里有点莫名的、说不上来的别扭。
“来一只?”老板热情地招呼。鬼使神差地,张姨点了点头:“挑只小的吧。”
拎着这“脆皮坤”回家,路上越想越怪。这算怎么回事呢?名字是那个名字,东西却是这么个东西。就像给馒头取个明星的名儿,听着光鲜,嚼着还是面粉味儿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好像参与了一场挺荒诞的游戏,可游戏规则是什么,谁定的,她一点儿也不明白。
到家,女儿还没起。张姨把“坤坤”放在盘子里,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撕开。她坐下,对着它看了好一会儿。油纸包着,热气慢慢渗出来,带着一股浓郁的、实实在在的香料味儿。这味道很诚实,它就是一只炸鸡,付出代价的是那只小鸡,满足的是人的口腹之欲。可偏偏顶着一个承载了无数屏幕光影、笑声与欢呼的名字。
这算是一种解构吗?张姨不懂这么文的词。她只觉得,东西还是那个东西,可名字一换,感觉就全变了。仿佛一种轻轻的、却无处不在的挪用。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人,和这只在盘子里冒热气的鸡,被强行拉进了同一个语境,变得有些滑稽,又有点让人不知所措。
女儿揉着眼睛出来了,看见盘子,眼睛一亮:“妈,你买炸鸡啦?哟,还是‘坤坤’呢!”她笑着,毫无障碍地撕下一只腿,咬了一大口,“嗯,香!这名字起得绝。”
张姨看着她吃得香,心里那点别扭慢慢化开了,变成一种模糊的领悟。对她这代人来说,名字是严肃的,代表一个实在的人或物。可对女儿她们来说呢?名字像是一种流动的符号,可以轻松地附着在不同的东西上,带来片刻的趣味和话题,然后迅速被下一个热点覆盖。那只“坤坤”被女儿吃得津津有味,她咀嚼的,究竟是鸡肉,还是这个时代特有的、一种轻盈而速朽的符号游戏?
张姨也拿起一块,放进嘴里。外皮酥脆,肉质细嫩,是只不错的鸡。她慢慢地嚼着,忽然想,那个被借用名字的年轻人,他知道自己以这样一种方式,进入千家万户的餐桌吗?他知道自己的形象,可以被如此随意地嫁接、消费,然后变成实实在在的、能被一口口吃掉的东西吗?
也许知道,也许不在乎。这本来就是一个一切都可以被迅速娱乐化、商品化的年代。深刻的被浅表化,严肃的被戏谑化,遥远的被拉近,然后统统变成可被品尝、消化、最终遗忘的日常。
一只“坤坤”吃完了,女儿舔舔手指,又拿起手机。张姨收拾着骨头,油渍沾在手指上,黏黏的,很真实。刚才吃下去的,是鸡肉,也是这个时代一抹难以言喻的滋味。它有点油,有点咸,带着巨大的流行文化的影子,却最终落实为一丝饱腹感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,落在空盘子上,亮晃晃的。新的一天,和往常一样,又似乎有点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