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黑蘑菇横冲直撞
紫黑蘑菇横冲直撞
这事儿得从老林说起。老林是我房东，一个退了休的园艺发烧友，成天在他那后院巴掌大的地里捣鼓。那天他神神秘秘地把我叫过去，指着墙角一片阴湿的砖缝，声音压得低低的：“你瞅瞅，这玩意儿，邪性不？”
我蹲下一看，心里咯噔一下。几朵蘑菇，硬是从水泥砖的接缝里顶了出来。伞盖是那种深紫色，近乎发黑，油亮亮的。菌柄粗壮得像小拇指，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，把砖块都挤得翘起了一点边。它们长得毫无章法，东一朵西一朵，真就是“横冲直撞”，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冒出来见光，压根不在乎上头压着什么。
“我试过拔了，”老林搓着手，眉头拧成个疙瘩，“可过不了几天，准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。浇开水，撒石灰，都没用。这蘑菇，像是认了路。” 他这话让我后背有点发毛。我凑近了细看，那紫黑的伞盖背面，褶皱细密，颜色更深，凑近了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土腥味儿混着点儿说不清的、类似金属的冷冽气味。这蘑菇的“横冲直撞”，不光是样子，连这气势都带着点蛮横。
好奇心上来了，我拍了照片，上网去查，翻了好些个植物论坛。说法五花八门，有说是某种罕见的腐生菌，有说可能是土壤重金属超标催出来的怪胎。但越看越迷糊，那些学术名称和可能的原因，似乎都解释不了眼前这种视觉上的“冲撞感”。它不像花园里精心培育的娇嫩花卉，它就是一种原始生命力的爆发，带着点“我就要在这儿长，你能怎的”的野性。
后来我出差了半个月。回来那天正赶上暴雨刚歇，天空还灰蒙蒙的。我放下行李就下意识往后院去。嚯！那片墙角简直变了样。原来星星点点的蘑菇，如今连成了片，深深浅浅的紫黑色，像泼翻了的墨水，又像一片沉静的淤伤。它们挤挤挨挨，有的甚至爬上了旁边的矮墙根，那种“横冲直撞”的势头，非但没被雨水打垮，反而更猖獗了。雨水洗过的伞盖，黑亮黑亮的。
老林背着手站在屋檐下，没打伞，头发湿了几缕。“你看，”他语气有点怪，说不清是担忧还是佩服，“这东西，有股劲儿。” 是的，一股劲。它不美，甚至有点惹人不安，但它那种无视环境、破障而出的生命力，直接、生猛，让人没法忽视。我们总喜欢修剪整齐的草坪，欣赏姿态优雅的盆景，可这种野性的、甚至有点破坏性的生长，反而更接近生命的本质吧？就那么直接地、甚至笨拙地，朝着生存的空间扩张过去。
我和老林都没再提除掉它们的事。它们成了后院一个固定的、有点奇特的风景。每次看到，我都会想起它们从砖缝里顶出来的那一刻。那种“横冲直撞”，现在想想，或许不是破坏，而只是一种存在的方式，强烈地、不容置疑地证明自己“在这儿”。这大概就是生命最原始的样子，不在乎姿态好不好看，路线对不对，先撞开一条路再说。这紫黑的蘑菇，倒给我上了一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