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色先生污
好色先生污
老李是我们小区门卫，五十来岁，平时爱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。可最近大伙儿背地里都叫他“好色先生”。这外号听着刺耳，但您先别急着下结论，听我慢慢说。
事情得从上个月说起。老李值夜班，总抱着个旧平板看东西，眼睛都快贴屏幕上去了。有晚下班的年轻人凑巧瞟了一眼，嗬，满屏都是花花绿绿的图片，看着就不太正经。这消息像长了脚，第二天就在小区微信群里传开了。“没想到老李是这种人！”“平时看着挺老实，啧啧。”话越传越难听。
可老李呢，照旧乐呵呵的，见谁都点头打招呼，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。这就怪了。我心想，这人要么脸皮忒厚，要么……里头另有文章。有天晚上我故意晚归，溜达到门卫室想探个究竟。
“李师傅，看啥呢这么入神？”我假装随口一问。老李抬头，把平板转过来：“您瞧瞧这个。”我一看，愣住了。屏幕上哪是什么不雅图片，分明是张色彩异常鲜艳的蝴蝶标本特写，翅膀上的鳞片在放大后呈现出惊人的、近乎妖冶的复杂纹路。
“这是……”我有点懵。老李推了推老花镜，手指在屏幕上划拉：“这是蓝闪蝶，热带品种。您看这蓝色，不是色素，是鳞片结构反射的光……还有这个，玫瑰水晶眼蝶，翅膀部分透明得像玻璃。”他一张张翻过去，枯叶蝶、猫头鹰蝶，那些极致鲜艳或奇诡的图案，在夜色和小屏幕的光里，确实容易让人一眼产生误会。
“我就好这口‘色’。”老李嘿嘿一笑，露出被烟熏黄的牙，“年轻时就喜欢，那会儿没条件，现在网上啥高清图都有，看个过瘾。这些颜色、花纹，大自然弄出来的，比啥画家都厉害。”
我这才恍然大悟。原来此“好色”非彼“好色”。人家好的，是自然界里那些浓烈到极致、奇妙到匪夷所思的色彩。他把这当成退休后的学问来做，还拿个小本本记笔记，什么“结构色”、“警戒色”、“拟态”。
可误会并没解除。有业主在群里说话更难听了，甚至有人建议物业查查他。老李儿子从外地打电话回来，气得在电话里吼：“爸你搞这些让人说闲话干嘛！”老李只是闷闷回一句：“我心里干净，看的东西也干净。”
转机出现在社区搞的“自然科普周”。物业主任不知从哪听说了老李的“收藏”，硬是拉他出了个专栏，就贴在宣传栏里。十几张打印出来的高清昆虫、鸟类、矿物晶体图片，旁边配着老李手写的、歪歪扭扭的说明文字。那色彩，斑斓得晃眼。
那天下午，宣传栏前围了不少人。孩子们叽叽喳喳：“爷爷，这个宝石甲虫是真的吗？”“这鸟的羽毛怎么像彩虹？”老李被围在中间，讲得额头冒汗，眼睛却亮晶晶的。先前说闲话的几个人，也凑过去看，表情有点讪讪的。
如今，“好色先生”这外号还在叫，但味道全变了。有时邻居见了会打趣：“李师傅，最近又‘好’上什么新颜色啦？”老李便兴致勃勃地跟你聊，最近迷上了热带鱼的体色，或者某种火山岩的纹理。他说，这世上的“好色彩”太多了，干净又漂亮，一辈子都看不完。
门卫室那扇小窗户里透出的光，夜里依然亮着。偶尔经过，你会看到老人戴着老花镜，像个老匠人端详最得意的作品，静静看着屏幕上那些燃烧般的红、深邃的蓝、生机勃勃的绿。那是一种对纯粹之美的沉迷，不掺半点杂质。想想也挺有意思，我们眼睛看到的，和心里想到的，有时候隔着一道厚厚的屏障。拆掉了，才看见本来的颜色。
后来我跟老李熟了些，有一次问他，当初被人误会，为啥不辩解。他摆摆手，目光又回到平板上那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吉丁虫上：“这东西啊，自己心里明白是啥，就行了。你看这颜色，它就在那儿，不管你说它是俗是雅，它都这么亮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