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4版保罗和母亲
1984版保罗和母亲
说起来你可能不信，我书架上那本1984年出版的《圣经》，扉页上写的名字不是我的。它属于一个叫保罗的人，旁边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：“给我亲爱的儿子，愿主指引你。母，1984年春。”这本书是我在旧书摊上花五块钱淘来的。
每次翻动那泛黄脆弱的纸页，我总觉得，自己好像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一段人生里。这个保罗，拿到这本书时是多大呢？二十岁？也许更小一些。他母亲递过这本书时，是怀着怎样的期盼？是希望它成为儿子人生的“灯塔”，还是仅仅作为一种沉默的“庇护”？这些我都无从知晓了。书页很干净，几乎没有翻阅的痕迹，这让我心里莫名地“咯噔”一下。
保罗后来去了哪里？他是否沿着母亲期望的那条路走了下去？这本厚重的书，对他而言，是温暖的慰藉，还是一份甜蜜的负担？我猜，或许两者都有吧。那个年代的母爱，常常是这种混合体，深沉，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。就像我母亲，总在我离家时，执意往我行李里塞满她亲手做的吃食，不管我说了多少次外面都能买到。她不说“爱”，但她把爱都压实了，封在罐子里。
有意思的是，这本《圣经》里，夹着几片早已枯干、一碰就碎的枫叶。这肯定不是原版里该有的东西。是保罗夹进去的吗？还是他母亲？枫叶的红，应该曾像火一样鲜艳过，夹在《创世纪》的篇章里。这让我觉得，保罗或许并不是一个刻板的信徒，他可能是个浪漫的、有点走神的年轻人，会在庄严的布道声中，扭头望向窗外秋天的树。那几片叶子，是他给自己留的一个透气的小窗口。
我有时会想，如果保罗的母亲知道，这本承载着她寄语的书，最终流落到了一个陌生人的书架上，她会难过吗？我想，可能也不会。物件有物件的命运，就像孩子有孩子的路。母亲赠送“灯塔”时，内心固然希望光芒永远照耀同一个方向，但她也明白，海面辽阔，风雨无常。那份赠予本身的动作，也许比赠予的东西是什么更重要。那是一个仪式，一句无声的“你出发吧，我在这里”。
如今，这本1984年的书静静地立在我的书堆里。它不再履行它最初的宗教功能，却成了另一个故事的载体。它让我这个局外人，反复揣摩一段母子之间未尽的对话。保罗是否感受到了那份“庇护”？他是否曾回头，望向那盏为他点亮的“灯塔”？这些答案，像书页间漏下的灰尘，飘散在旧日的光里，再也拢不起来了。
合上书，我把那几片枫叶的碎屑小心地抚平。它们虽然易碎，但确确实实存在过，美丽过。这大概就是所有“保罗”和“母亲”故事的核心吧——爱以各种形式被赠予、被接收、被铭记，或者，被悄悄转化为另一段旅程上的干粮。书脊上的烫金标题已经斑驳，但那个春天，那位母亲写下寄语时的温度，似乎还残留着那么一点点，刚好够一个后来的陌生人，在某个翻书的下午，感受到一片广阔的、静默的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