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厨房一路顶撞到卧室门
从厨房一路顶撞到卧室门
那扇卧室门，就这么静静地关着，离厨房大概也就十来步的距离。可这十来步，我俩走得跟翻山越岭似的。碗池里的水还滴答响着，刚才在厨房的对话，也像这水声一样，滴滴答答，没个痛快。
事情起得挺小。我收拾碗筷，哗啦一声，盘子滑进水池，溅了他一身水。他正看手机呢，眉头一皱：“看着点啊。”我那份累劲儿也上来了，随口回了句：“嫌碍事，那你来洗呗。”这话就跟根小引线似的，嗤一下点着了。
其实哪是为这点水啊。是这阵子攒下的，那些没说透的话，像厨房角落里没擦干净的油渍，黏黏糊糊地粘在那儿。他加班晚归成了常事，我念叨家里事他总心不在焉。俩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，话却越来越省，都憋着股劲儿。
“我来洗？我这一天到晚在外头……”他话开了个头。
“在外头辛苦，家里就不算事儿了？”我接过话茬，手里的抹布擦着台面，一下比一下重。那点日常摩擦，这时候显了形，从水池边开始，空气里像有看不见的小石子，硌得人难受。
我们都没停下手的动作。他放下手机，拿起个杯子胡乱冲了冲；我继续擦那个早就光洁如新的灶台。脚底下却挪了位置，从水池边，到了厨房门口。话赶着话，声音不高，但一句顶着一句。他说我最近总挑刺，我说他现在一点就着。
“你能不能别老用这种语气？”他侧过身，挡在了厨房通向客厅的过道那儿。
“我什么语气？我就事论事！”我绕过他，往客厅走。他跟着。这下好了，战场转移了。
客厅的沙发沉默地杵在那儿，见证过多少回这样的“转场”。我们没坐下，就站着。电视黑着屏，映出两个有点模糊、气鼓鼓的人影。话头扯到了上周末，扯到了该谁去接孩子，扯到了那些答应好又忘了的小事。每件事都不大，可堆在一起，就成了跨不过去的坎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绪堆积吧，平时觉得能忍，找个口子，就全涌出来了。
“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些事！”话脱口而出，我自己都愣了下。
他眼神也变了，像是被这句话给实实在在地“顶撞”到了心口。他没反驳，转身就往卧室走。我也跟了上去，好像今晚非得把这个结扯开不可，哪怕是用这种笨办法。
从客厅到卧室门，短短一截走廊，灯光有点暗。他的背影在前头，步子迈得又急又重。我的不甘心在后面推着脚。谁也没停。这不像是追，更像是一种沉默的、固执的“顶撞”。用身体语言，顶着那股让人憋闷的气，一路往前。
终于，他的手搭上了卧室门的把手。却没拧开，就那么停住了。我也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刹住了脚。走廊一下子静得吓人，只剩下我俩不太平稳的呼吸声。
那扇关着的门，突然成了个挺有意思的象征。打开，进去，可能是继续吵，也可能是彻底的冷战和僵持。不打开，就这么耗着？我们到底在争个什么输赢呢？
他肩膀垮下来一点，叹了口气。那口气很长，好像把刚才从厨房一路带过来的火气，吐出了一大半。“行了，”他声音有点哑，“站这儿吵，让邻居听见像什么话。”
我没接话，但心里那根绷紧的弦，松了松。他也没开门，转过身，背靠着门板，看着我。脸上没了刚才的冲劲儿，倒有点疲惫，还有点儿……无奈。
“盘子……没摔破吧？”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。
我差点没反应过来。“……没，就溅了点水。”
“哦。”他点点头，“我那衣服，反正也该洗了。”
就这么两句话，走廊里那种剑拔弩张的劲儿，诡异地开始消散。我们好像才意识到，自己从厨房一路“顶撞”过来，有多傻，多较劲。为的都不是盘子或衣服，是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心里的那份委屈和在意。
我往前挪了一小步，也靠在了对面的墙上。距离没缩短多少，但姿态变了。有效沟通的苗头，有时候不是靠谁说服了谁，而是靠某一方先停了火，问了句不相干的话。
“加班那个项目，”他挠挠头，“下周大概就能缓点了。”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，“孩子明天我去接吧，你忙你的。”
又沉默了一会儿。但这次的沉默，不硌人了。厨房的滴水声好像传不到这里了，耳边静静的。他拧开了身后的门把手，门开了条缝，暖黄的灯光漏出来，铺了一小片在地板上。
他没进去，看着我。我也没动，靠着墙。但我知道，今晚这架，算是吵到头了。从厨房到卧室门这段路，我们顶着牛、较着劲走过来，最后，却好像把那点堵着的东西，都留在这段路上了。
门开着，进不进去，什么时候进去，反倒不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