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寞的妻子
寂寞的妻子
窗外的天色,总是比她预想的要暗得快一些。林婉把最后一件衬衫熨好,挂进衣橱,那里面满满当当,都是丈夫的西装和衬衫,整齐得像专卖店的陈列架。她自己的衣服,只占了小小的一角,颜色也多是素净的。厨房里炖着汤,咕嘟咕嘟的,是屋子里唯一持续的声音,陪着电视里永远在播放的综艺节目,那些笑声听起来热闹,却透着一股塑料味儿。
儿子去外地上大学后,这房子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。以前嫌他闹,现在倒怀念起那点吵闹来。丈夫呢,照例是忙,电话里永远是“在开会”、“晚点回”、“你们先吃”。他的“晚点”,常常是深夜,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,倒头就睡。林婉有时看着他熟睡的侧脸,会觉得有点陌生。这个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,他的世界,她似乎越来越够不着了。
她不是没试过找点事做。插花班、瑜伽课,都去过一阵子。和那些太太们聊天,话题绕来绕去,总离不开孩子、老公、物价。表面笑着,心里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,看不真切,也热络不起来。那份无所适从的孤独感,像件穿旧了的贴身内衣,别人看不见,自己却时时刻刻感觉到它的存在。
有个下午,她心血来潮,翻出了以前的相册。照片里的自己,眼神亮晶晶的,依偎在丈夫身边,笑得毫无保留。那时候的寂寞,是年轻的、带着甜味的等待,等一封情书,等一次约会。现在的寂寞呢?它沉淀下来了,变成了一种底色,弥漫在每一天的空气里。丈夫在家,两人也是各做各的,话都说不到十句。他刷他的手机,她追她的剧。明明坐在同一个沙发上,中间却像横着一条看不见的河。
她开始留意小区里那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。遛狗的,带孙子的,匆匆去买菜的。每个人的脸上,似乎都带着一种相似的、被生活打磨过的平静。但眼神交汇的刹那,又都迅速移开,保持着礼貌而安全的距离。这城市这么大,人这么多,怎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,就这么难呢?
那天傍晚,丈夫破天荒早回,说带她出去吃饭。林婉竟有些慌张,在衣橱前挑了很久。餐厅环境很好,柔和的灯光,精致的菜肴。丈夫说着公司里的事,哪个项目成了,哪个对手垮了。林婉听着,点头,微笑,适时地递上纸巾。可她的思绪,却飘到了那锅独自在灶上沸腾了很久的汤。她想说,阳台那盆茉莉开了,特别香;想说今天在市场看到一种很新鲜的鱼。但看着丈夫谈兴正浓的样子,这些话在舌尖打了个转,又默默咽了回去。
夜深人静,丈夫又睡着了。林婉走到阳台上,晚风带着凉意。城市的灯火一片璀璨,每一盏灯后面,大概都有一个故事吧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这份寂寞,或许并不特别。它可能就是漫长婚姻里,某个必经的站台。两个人并肩走着走着,步调、视线、关心的东西,难免会有不同。那种“琴瑟和鸣”的感觉,被琐碎的日子磨得有些迟钝了。
她回屋,给儿子发了条微信,问他那边天气怎么样,嘱咐他别熬夜。儿子很快回了个笑脸,说“妈,你也早点睡”。简单的几个字,让她心里暖了一下。或许,生活就是这样吧。在看似平淡甚至沉闷的重复里,去捕捉那些细微的、闪着光的东西。比如儿子偶尔的问候,比如丈夫今天记得她不爱吃香菜。
第二天,阳光很好。林婉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收拾屋子。她给自己泡了杯茶,坐在那盆茉莉花旁边,看了很久。花瓣洁白,香气幽幽的。她拿起手机,拍了一张,发给了丈夫,什么也没写。过了几分钟,丈夫回复:“很香。”就两个字。林婉看着,微微笑了笑。日子还长,有些话,或许不必急着说出口。有些感觉,需要慢慢等它重新苏醒。那份无人言说的孤独,也许正是为了让自己看清,心里真正珍惜的是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