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摇晃的电车上》樱花无删减
《在摇晃的电车上》樱花无删减
电车哐当哐当地晃着，像一只巨大的摇篮。我抓着吊环，身体随着节奏左右摇摆，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街景一帧一帧地向后退去。这大概是一天里最疲惫的时刻吧，下班高峰，车厢里塞满了和我一样神色倦怠的人。空气有点闷，混合着细微的汗味、香水味，还有不知谁便当里残留的炸猪排的气味。
就在我觉得眼皮快要打架的时候，一抹粉色倏地掠过了窗外。我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转过头，把脸贴近冰凉的玻璃。啊，是樱花。路旁那排不起眼的樱花树，不知何时已经开得这么满了。不是那种精心修剪过的景观，就是普普通通的路边树，可那粉白色的云朵一团一团地挤在枝头，在傍晚灰蓝的天色里，显得那么……不管不顾。
电车刚好在一个小站短暂停靠。那几棵樱花树离轨道不远，我能看得清清楚楚。风来了，花瓣便簌簌地落下来一些，不是电视里那种浪漫的“花吹雪”，而是有些笨拙地、叁五片一起打着旋儿，飘向铁轨旁杂草丛生的泥地。那一瞬间，我心里某个角落，好像也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。不是激动，更像是一种很安静的触动。我想起小时候，家附近也有这样的樱花树，每年开花时，我们一群孩子就在树下疯跑，花瓣落了满头满身，也毫不在意。那种单纯的快乐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。
车厢里的广播响了，电车又开动起来。樱花树缓缓向后移动，渐渐模糊成一片温柔的粉雾。我重新站好，环顾四周。坐在我斜对面的老先生，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盹；旁边穿着校服的女孩，戴着耳机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；再远一点，一位母亲轻声哄着怀里有些闹觉的孩子。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被生活的惯性推着往前走。刚才那一眼樱花，就像投进平静水面的一颗小石子，漾开的涟漪只在我心里。
可正是这瞬间的“出神”，让我觉得格外珍贵。我们的生活，不就像这班电车吗？沿着固定的轨道，日复一日地奔跑，停靠在一个个相似的站台。很多时候，我们只是拥挤人群中的一个身影，忙着赶路，忙着思考下一站要去哪里，却很少抬头看看窗外的风景。那些美好的、细微的、却无关“实用”的东西，比如一棵开花的树，一阵偶然的风，一片花瓣飘落的轨迹，往往就被我们忽略了，或者，在心里自动“删减”掉了。
“樱花无删减”——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。是啊，我们看到的樱花，总是被赋予太多意义：春天的象征，赏樱的盛宴，拍照的背景，甚至成为某种文化符号。但我们有多久没有像刚才那样，只是单纯地、不带任何目的地“看见”它？看见它本来的样子，看见它在这个平凡的傍晚，为这个疲惫的乘客，毫无保留地绽放。这份完整的、未被“删减”的相遇，本身就是一种力量。
电车继续摇晃着向前。我知道，再过两站我就该下车了，回到那个熟悉的、充满琐事的小世界里。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。那份从窗外偶然获得的“触动”，像一颗小小的糖，在心底慢慢化开。它提醒我，生活的轨道或许无法改变，但我们的目光可以偶尔偏离。去看见那些完整的美好，去感受那些瞬间的“出神”，或许，这就是在重复的日常里，为自己悄悄保留的一点“无删减”版本吧。
到站了。我随着人流走下电车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电车驶离的方向。虽然已经看不见那些樱花树了，但傍晚的空气里，似乎隐隐约约，多了一丝极淡的、清新的气息。我深吸了一口气，朝着家的方向，脚步好像比刚才轻快了一点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