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鬼子强 活着的人
日本鬼子强 活着的人
村口的老槐树下，李老栓常坐在那里晒太阳。他话不多，眯着眼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出来似的，一道深过一道。有人递烟，他摆摆手；有人聊起如今的好日子，他也只是点点头。可你要是细看，会发现他那双粗糙的大手，总是不自觉地、反复地摩挲着左边空荡荡的袖管。
那袖管里，藏着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事。李老栓那年才十六，是个放牛娃。那天晌午，天蓝得吓人，鬼子突然就进了村。马蹄声、砸门声、哭喊声，一下子把村子捅破了天。他躲在地窖里，透过柴禾缝，看见隔壁王婶被拖到院子里……他猛地闭上眼，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。那不是什么“皇军”，那是活生生的畜生。地窖里又潮又闷，可他只觉得冷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。
后来呢？后来村子成了火海，他爹抄起柴刀冲了出去，再也没回来。他自己，是在往山里逃的路上被流弹咬上的。子弹钻进去的时候，他没觉着多疼，只是麻，像被烧红的铁棍狠狠捅了一下。醒来时，胳膊没了，是村里的郎中用烧红的镰刀给硬生生切下来的，为了保命。那撕心裂肺的疼，现在想起来，牙根还发酸。可他说，比起那些倒在血泊里再没起来的乡亲，他这点疼，不算什么。
“活着”，这两个字，对那时候的人来说，有多重啊。不是舒舒服服地喘气，而是从刺刀尖上滚过来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，身上带着血，心里刻着恨，还得把那一口气，死死地咽在肚子里，接着往下走。李老栓就是凭着这口气，拖着残躯，挨过了后来的饥荒、动荡。他种不了地，就给人看牲口，学编筐，一点一点地，把日子从废墟里抠出来。
这些年，日子是真好了。村里修了路，盖了楼，年轻人开着轿车呜呜地跑。可李老栓心里那根弦，从来没松过。电视里有时播些光鲜的玩意儿，把过去那一段说得轻飘飘的，甚至变了味，他就默默地起身，走到院子里去。他不爱说大道理，但有一回，听小孙子念历史书念得含糊，他难得地开了口：“孩子，你得记真了。那不是书上几个字，那是你太爷爷的命，是咱一村人的血。”
他说，恨，不会天天挂在嘴上，但也不能让它烂在肚子里。记住，不是为了延续仇恨，是为了让后人知道，人得活得像个人，也得明白，牲口干的事，永远不能当成没发生。他这条命，是捡来的，是无数没捡到命的人，给他换来的。所以他得好好活着，替他们看这如今的烟火气，替他们守着这个理。
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那只空袖管，在风里微微晃动。他不再说话，又眯起了眼。但你知道，有些东西，比石头还硬，比老槐树的根还深，就扎在这个普通的老人心里，也扎在这片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上。活着的人，本身就是一座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