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休老妇让我放进去
退休老妇让我放进去
那天下午，阳光懒洋洋地晒在小区花坛边。我正提着刚买的菜往家走，就被叁楼的李奶奶给叫住了。她站在单元门口，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，朝我直招手。
“小伙子，来来，帮奶奶个忙。”李奶奶嗓门挺大，带着那种老辈人特有的热情劲儿。我赶紧走过去，问她有啥事。她把手里的布袋子往我怀里一塞，指了指楼道里那台旧得掉漆的绿色邮筒——那是我们这栋楼特有的，用来收各家订的报纸信件。
“我这老花眼，看不清楚那投信口。你帮我把这‘放进去’，行不？”李奶奶说着，自己先笑了，“里头是我给老家侄子写的信，还有几张照片。现在都兴啥微信了，可我就觉着，白纸黑字拿在手里，那才叫踏实。”
我接过袋子，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。那邮筒的投递口确实不大，但对于手脚利索的年轻人来说，也就是一抬手的事。可对李奶奶来说，那窄窄的一道缝，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。一个世界飞快地跑着，什么都用指尖点点；另一个世界呢，还留恋着笔墨的痕迹，信封的厚度，和等待回音时那份长长的念想。
我小心地把布袋里的信封拿出来，对准投递口，轻轻推进去。听着信封滑进筒底那声轻微的“嗒”，李奶奶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，长长地舒了口气。她没马上走，就站在那儿，看着邮筒，像是看着一位老朋友。
“这东西，立在这儿有年头喽。”李奶奶用手拍了拍邮筒冰凉的铁皮，“刚搬来那会儿，我比你妈还年轻呢。每个月发了工资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这儿，把汇给爹妈的生活费塞进去。那时候等一封回信，得大半个月，心里天天惦记着。”
我站在旁边听着，忽然觉得手里轻飘飘的塑料袋变得沉甸甸的。我帮她“放进去”的，哪里只是几封信啊。那是一段她捂在手里、舍不得放下的时光，是一种快要被我们这代人丢掉的、笨拙而又郑重的牵挂方式。
从那以后，李奶奶时不时会叫我帮忙“放进去”。有时候是信件，有时候是交水电费的汇款单。我也渐渐摸出了门道，知道怎么把厚一点的信封斜着角，才能顺顺当当地滑入那个有点生锈的投递口。这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约定。
有一回，我忍不住问她：“奶奶，您怎么不让您儿子闺女帮您在手机上弄呢？缴费啥的，一点就行，多方便。”
李奶奶摇摇头，笑眯了眼：“那不一样。我走到这儿，东西‘放进去’，听见它落到底儿，心里才觉着这事办妥了，落停了。手机屏幕上点一下，轻飘飘的，没个声响，我这心里啊，反而空落落的，不踏实。”
我好像有点明白了。我们追求的是快，是方便，是省下一切能被省下的步骤。而李奶奶她们，珍惜的却是那个“步骤”本身。那几步路，那一下投递的动作，甚至那短暂的等待，都是生活实实在在的质感，是她们确认自己与这个世界紧紧相连的纽带。
如今，那个绿色的旧邮筒还立在楼道里，用得着它的人越来越少了。但我每次路过，都会多看它一眼。我知道，它的肚子里，也许还装着某个老人不肯轻易转弯的念旧，和一份对于“郑重其事”的古老温度。而我很庆幸，自己曾是那个帮忙“放进去”的人，触碰到了这份温度，哪怕只有一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