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大用力办公室
好大？用力？办公室
老王最近有点烦。他那个办公位，正对着老板办公室的玻璃墙。说是玻璃墙，其实也就是层磨砂玻璃，朦朦胧胧的，人影绰绰。老板在里面干啥，外面看不真切，但动静稍微大点，外面听得一清二楚。
这不，刚过九点，里头又开始了。先是“砰”一声闷响，像是什么重物墩在了桌上。接着就是老板那标志性的、压低了却依然穿透力极强的嗓音：“这个方案，格局不够大！好大？我要的是好——大——的构想！”那个“好大”俩字，尾音拖得老长，仿佛要在空气里凿出个洞来。
老王和斜对桌的小李交换了个眼神，彼此都从对方脸上读出一丝心照不宣的苦笑。这已经是本周第叁次听到“好大”了。上次是“市场前景要好大”，上上次是“客户影响力要好大”。这词儿，都快成老板的口头禅了，听着就让人心里发紧。
没过十分钟，里面的声调陡然拔高。“用力！没吃饭吗？这点数据支撑根本不够！得用力挖，深挖！”老板的“用力”像颗石子，砸进平静的办公室水塘，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。老王下意识地挺了挺背，仿佛那“用力”是说给他听的。他瞥了眼自己屏幕上改了七八遍依旧不满意的笔笔罢，手指在键盘上悬着，愣是敲不下去。这“用力”的度，到底在哪儿呢？用力过猛，怕方向错了白费劲；不用力，又显得态度不端正。
这小小的办公室，像个奇特的回音壁。老板隔着一层玻璃发出的指令——“好大”的愿景，“用力”的执行——穿透出来，演化成外面格子间里具体的焦虑：设计图改了一版又一版，文案字斟句酌几乎要嚼碎了，数据分析的表格复杂得像蜘蛛网。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，一种被那声音催生出的、无处安放的“用力感”。
老王想起上个月那个流产的项目。起初老板也是激情澎湃，要求格局“好大”，团队加班加点，“用力”到凌晨是常事。结果呢，方案做得无比庞大精美，却因为不切实际的市场预估，被客户轻飘飘地否了。那一刻，所有的“好大”和“用力”，都像戳破的气球，瞬间瘪了下去，只剩下一地疲惫。那感觉，比挨一顿骂还难受。
所以，“好大”和“用力”，到底是不是一回事？老王有点出神。他觉得吧，老板要的“好大”，像是指引方向的山峰，告诉你该往哪儿看。而“用力”，则是山脚下吭哧吭哧往上爬的那股子劲儿。方向若是指歪了，或者那山根本是海市蜃楼，你爬得再卖力，汗流浃背，也是白搭，甚至可能摔得更惨。可这话，谁能跟玻璃墙后面的人说呢？
午休时，小李凑过来，压低声音：“听说了吗？隔壁组老陈，昨天交报告，被批‘力度不够’，让重写。老陈那黑眼圈，都快掉地上了。”老王叹了口气，没接话。他忽然觉得，这磨砂玻璃墙真有意思。它隔开了空间，却隔不开声音里传递的压力；它模糊了身影，却让“好大”和“用力”这两个词，变得异常清晰而具体，像两把无形的尺子，悬在每个人头顶，丈量着你的工作和状态。
下午，老板匆匆出来，接了个电话，脸上难得有点笑容。回来后，他站在公共区，拍了拍手，声音竟比玻璃墙内温和不少：“大家最近辛苦了。那个新项目的方向，我们微调一下，更聚焦一些。各位手上的活儿，咱们抓核心，把最关键的那几点做深、做透就行。”
没有“好大”，也没有“用力”。老王愣了一下，心里那根绷着的弦，莫名松了一点点。他忽然有点悟了：也许真正的“好大”，未必是摊开一张巨幅蓝图，而是能在复杂局面里，找到那个最关键、最有价值的发力点。而真正的“用力”，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埋头苦干，是把所有的智慧和精力，都精准地用在这个点上的持续深耕。
玻璃墙还是那面玻璃墙。但老王觉得，自己看待它的角度，好像有那么一丝不同了。他重新坐回工位，打开那份令人头疼的笔笔罢，删掉了几页花里胡哨却言之无物的“大格局”展望，鼠标光标，稳稳地停在了那个一直没想透的核心数据问题上。他吸了口气，这次，他知道该往哪儿“用力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