唔不要好大出去
唔不要好大出去
这声音，是从隔壁传来的。老房子的墙薄，能听得一清二楚。是个孩子，大概五六岁，正带着哭腔，半是撒娇半是抵抗地跟他妈妈闹：“唔……不要……好大……出去！”
我停下手里敲键盘的动作，竖着耳朵听。外头风声呼呼的，预报说傍晚有雷阵雨，天色已经沉得像块铅。孩子大概是怕这个。妈妈的声音温柔，但透着点无奈：“不怕的呀，你看，就是风大一点，我们出去一下就回来，去买你爱吃的蛋糕。”
“不要！好大！就是好大！”孩子的逻辑简单又固执，风大声，就是“好大”，这个“好大”让他觉得不安全，所以不要出去。你跟他解释风速、雨量、成年人眼里的“一会儿就好”，都没用。他世界里那个“好大”的威胁，是实实在在的，堵在门口，张牙舞爪。
我忽然就有点走神。想想自己，上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因为“怕”而拒绝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？好像很久了。成年人的拒绝，总要包装上许多理由：忙、累、不合适、下次吧。我们很少再直接说“我怕”，“我不想去”，“那个让我不舒服”。我们把那份最本能的警觉和抵触，悄悄藏了起来，换上更体面、更社会化的说辞。可有时候，那份最原始的直觉，或许才是最该被聆听的。
孩子的妈妈似乎妥协了。窸窸窣窣一阵，大概是换了居家游戏的主意。孩子的抽泣声渐渐停了。世界安静下来，只剩下风声依旧。
这让我想起另一个层面的“出去”。如今这个时代，我们每天不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着“出去”么？信息要刷新，动态要更新，热闹要去凑，潮流要去追。好像停在家里，停在原地，停在哪怕片刻的“不连接”状态，就落伍了，就错过了。这种催促，何尝不是另一种“好大”的风声？它喧嚣、庞杂，无孔不入，让人心慌。
有时候，我们是不是也需要一点孩子气，对着那铺天盖地的信息流，对着那些让人焦虑的比较与追赶，认认真真说一句：“唔，不要。好大，不出去。”这不是逃避，而是一种主动的边界守护。给自己的内心留一间不透风的屋子，点一盏安静的灯。知道什么是外界的“风雨”，什么是自己真正需要的“蛋糕”。
守护这份边界感，在今天尤其需要定力。它意味着你得屏蔽一些噪音，错过一些热闹，甚至显得有点“不合群”。但这很重要。就像那孩子，他并非抗拒一切外出，他只是抗拒此刻那令他不安的“好大”。等风停了，阳光出来，他自然会欢天喜地地跑出去。关键是要能分辨，那让你却步的，究竟是成长必经的微风，还是足以吹乱心神、需要暂避的狂风。
窗外的风，果然更急了些，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。我庆幸自己此刻在屋内。也庆幸隔壁那孩子，凭着自己的直觉，选择了暂时的安全。
或许，我们心里都该住着这么一个孩子。当外界某些东西显得“好大”、好到失真、好到让人眩晕时，允许自己退后一步，轻轻地说一声：“唔，不要。” 这并非怯懦，而是一种清醒的自我保护。在这人人都急着“出去”的世界里，懂得何时“不出去”，或许才是更难得的智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