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爸爸和胡雪婷父女
胡爸爸和胡雪婷父女
老胡把电瓶车稳稳地停在小区车棚里，没急着拔钥匙。他侧着身子，从后视镜里瞧了瞧自己——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，眼角的皱纹像被风揉过的纸。他咂咂嘴，心里嘀咕：闺女雪婷今天回家吃饭，得让她看见个精神头儿足的爸。
厨房里，锅铲碰撞的声音格外响亮。老胡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围裙，正跟一条鲫鱼较劲。这鱼是早上特意去早市挑的，活蹦乱跳。雪婷从小爱吃他做的红烧鲫鱼，说比外面饭店的香。其实老胡知道，哪是他的手艺多高明，不过是女儿吃惯了他做的味道，那里面有家的温度。
说起这父女俩，街坊邻居都夸。老胡是个钳工，在厂里干了一辈子，手巧，话不多。雪婷呢，打小就伶俐，书念得好，现在是市里中学的语文老师。可谁能想到，这么一对让人羡慕的父女，几年前也闹过别扭，差点生出隔阂。
那时候雪婷刚工作，年轻人嘛，想法新潮，觉得老爸太“老派”。老胡关心她，总爱问这问那：工作上顺不顺心？和同事处得好不好？有没有按时吃饭？问多了，雪婷就烦，觉得爸不信任她，管得太宽。有回周末，老胡做了满桌子菜等她，她一个电话打回来，说跟朋友聚会，不回来吃了。电话那头音乐声震天，老胡这头，看着一桌子慢慢凉掉的菜，半天没吭声。
真正的转折，是有次老胡扭伤了腰。雪婷请假回来照顾，在爸的床头柜里，发现了一个旧铁皮盒子。打开一看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，全是她从小到大重要的“痕迹”：第一次得的叁好学生奖状、初中发表在校报上的铅笔字作文、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、甚至还有她工作后第一个教师节，学生送的一张简陋的贺卡。每一样下面，老胡都用工工整整的小字，标着日期和简单的事由。
雪婷当时就愣住了。她想起自己那些不耐烦的顶撞，想起爸欲言又止的眼神。原来，爸爸不是想干涉她，他只是找不到更好的方式，去参与她那些他已然陌生的、飞速向前的生活。他的爱，全都笨拙地沉淀在了这个生锈的铁盒里。
那天起，雪婷变了。她开始主动给爸打电话，不再只是报平安，会说些工作里的趣事，哪个学生调皮，哪篇课文讲得自己都很感动。老胡呢，还是话不多，但听得特别认真，有时候还会在电话这头，根据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，小心翼翼地提一两个建议。虽然那些建议在雪婷看来未必适用，但她会耐心听完，然后说：“爸，你这个角度，我倒真没想到。”
门铃响了，清脆得很。老胡赶紧在围裙上擦擦手，小跑着去开门。雪婷站在门外，手里拎着一盒点心：“爸，你最爱吃的绿豆糕，老街那家。”老胡接过，脸上笑开了花，眼角的皱纹更深了，但那份精神气，是实实在在的。
饭桌上，鲫鱼炖得浓油赤酱，香气扑鼻。雪婷一边挑着鱼肚子上的嫩肉往爸碗里夹，一边念叨着班上的事。老胡眯着眼听着，不时点点头，往女儿碗里堆她爱吃的菜。窗户玻璃上，映出一室温暖的灯光，和两个靠得很近的身影。
这或许就是亲情最踏实的样子吧。没有惊天动地，就在这一饭一蔬的寻常日子里。父母的爱，有时候像件旧棉袄，款式老了，甚至有点笨重，但寒风起来的时候，你才知道它有多暖和。而儿女的懂得与回应，就是给这件旧棉袄，细细地续上新棉花，让它继续抵御岁月的风寒。
吃完饭，雪婷抢着洗碗。老胡没争，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。水流哗哗，碗碟轻碰。老胡忽然觉得，这日子啊，就像女儿手里那只被洗得光洁的碗，普普通通，却盛满了实实在在的安稳与幸福。他什么也没说，转身去泡了两杯茶，他知道，女儿待会儿收拾完，总会坐下来，陪他喝上一杯，再聊会儿天。这夜晚，还长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