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车里被撞了八次高傲
在车里被撞了八次高傲
老陈把车停进那个窄得憋屈的侧方位时,心里那股劲儿还绷得紧紧的。他刚从一个挺重要的饭局下来,席间那些奉承话、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,像一层看不见的釉,把他整个儿包裹了起来。他坐在驾驶座上,没急着下车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,仿佛还能听见刚才自己那几句不咸不淡却分量十足的回话。这感觉,怎么说呢,就像车窗外初上的华灯,亮闪闪的,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也把心里那点东西照得膨胀开来。
“砰!”
第一下撞击从车尾传来,闷闷的,带着金属呻吟。老陈整个人往前一耸,额头差点磕到。那层刚镀上的“釉”,裂了第一道缝。他拧着眉回头,一辆白色小车正笨拙地试图挤进他后面的空位,车头亲密地贴着他的保险杠。火气“噌”地就上来了。他降下车窗,后半句“怎么开车的”还卡在喉咙,后面那车的女司机已经探出头,连声说着“对不起对不起,新手,没掌握好距离”。老陈看着她慌张的脸,到嘴边的斥责忽然没了力气,只剩下一种被打断的烦躁,挥了挥手,示意算了。
他重新坐正,试图捡回几分钟前那种掌控一切的心境。可感觉就像泼出去的水,收不回来了。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,镜子里自己的脸,似乎没那么紧绷了。他开始觉得,刚才饭局上那个挥斥方遒的自己,有点……遥远,甚至有点好笑了。就这么坐在一个破旧小区的路边车位里,被现实轻轻一碰,就晃荡。
接下来的半小时,成了老陈这辈子最奇特的“修行”。那窄路,简直是新手司机的修罗场。第二下、第叁下撞击接踵而至,有时是侧方停车蹭到他左前轮,有时是倒车入库顶到他右后门。每一次闷响,都像一记不那么用力的巴掌,拍在他那还没来得及完全升腾起来的“高傲”上。他开始还每次都想下车理论,可看到的无非是些手足无措的面孔,有刚下班疲惫的年轻人,有接孩子心急的母亲。他们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,麻烦也是实实在在的。老陈那股无名火,慢慢烧成了灰,最后变成一种无奈的麻木,甚至有点想笑。
第四下,第五下……他数到第八次的时候,已经彻底没脾气了。他索性熄了火,靠在椅背上,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场小型交通灾难。他的车,那辆平时被他擦得锃亮、代表着他某种身份和体面的车,此刻成了这条街上最无辜的“桩子”,默默承受着来自城市生活生涩一角的碰撞。每一次碰撞,都让他心里那点虚浮的东西,“咔哒”松动一点。
夜深了些,车流渐渐稀少。老陈摸出烟,点上,深深吸了一口。烟雾在车厢里缓慢缭绕。他忽然明白了,他那点高傲,或许就像这车子的油漆,看着光鲜,其实脆弱得很。它经不起生活最普通、最笨拙的摩擦。真正结实的,是底下的钢板,是日常的、甚至有点狼狈的柴米油盐。那些饭局上的话语机锋,那些生意场里的得失计算,隔着一层车窗玻璃,此刻显得那么不真切。反倒是车外那些为生计奔波、为琐事焦头烂额的普通人,他们的碰撞、道歉、无奈,才是贴着地皮的真实温度。
最后一根烟抽完,老陈发动了车子。驶出车位时,他开得格外小心,生怕蹭到旁边任何东西。后视镜里,那排饱经“沧桑”的停车位越来越远。他知道,明天他得去修理厂看看那些划痕了。但心里某个地方,却好像被这八次撞击,意外地夯实了。车开上大路,汇入夜晚温暖的车流,他感觉比来时,轻松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