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熟内原美智子六十路初撮
老熟内原美智子六十路初撮
这事儿得从一张旧照片说起。那天整理老屋阁楼,在一个蒙尘的桐木箱底,我翻到了它。照片是黑白的,边角已经泛黄卷曲,上面是个穿着碎花和服的年轻女子,站在一株繁盛的樱花树下,笑容有些羞涩,眼神却亮晶晶的,像含着初夏的晨露。照片背面,用纤细的毛笔字写着:“昭和三十九年春,于自家庭院。美智子。” 算算年头,这该是六十年前了。
美智子是我母亲的姑母,我该叫她姑奶奶。家里人提起她,总是语焉不详,只说是个“有故事的人”,年轻时去了东京,后来就断了音讯。这张照片,连同“老熟内原”这个她婚前的旧姓,成了对于她青春时代唯一的、具体的印记。我捏着照片,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:这位在家族记忆里几乎被时光抹去的“美智子”,她后来的人生呢?那张定格在樱花树下的脸庞,又被岁月刻画成了什么模样?
这个念头像颗种子,一旦落下就悄悄发了芽。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更年长的亲戚打听。从他们零碎、有时甚至矛盾的叙述里,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浮现。她似乎并没有在东京停留太久,经历了一段短暂的婚姻后,回到了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小镇,独自经营过一家小小的茶屋,安静地生活着。关键词“人生轨迹”就像一条隐没在草丛中的小径,需要你拨开层层时间的荒草,才能勉强窥见一点走向。
上个月,因工作缘故,我恰好要去那个小镇附近。犹豫再叁,我还是决定绕个路,试着去“遇见”一下这位活在旧照片和长辈只言片语里的长辈。我没抱太大希望能真的找到她,毕竟年代久远,地址早已变迁。小镇比想象中更宁静,沿着缓坡而建的老街两旁,多是些有了年头的木造房子。我凭着一点模糊的信息,向街角杂货铺一位晒太阳的老太太询问。
“内原……美智子?”老太太眯起眼睛想了很久,阳光下她的银发像一团柔软的云。“哦!你说茶屋的美智子婆婆呀!往前走到坡顶,门口有棵大枫树的那家就是。她还在的,身体挺硬朗。”
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。沿着石板路往上走,果然看到一棵巨大的枫树,树下是一间小巧的、门帘半卷的町屋。我站在门口,竟有些近乡情怯般的紧张。深吸了口气,掀开门帘。店里光线柔和,飘着淡淡的、陈年的木头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。柜台后,一位穿着简素和服的老人正低头擦拭茶具。她抬起头,看向我。
那一刻,我愣住了。时光是位技艺高超的雕刻家,它当然在那张脸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纹路,皮肤不再紧致,身姿也不再挺拔。但,那双眼睛!照片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,穿越了六十年的光阴,依然清澈、温和,甚至因为岁月的沉淀,而多了一种通透沉静的力量。我几乎立刻确认,就是她。
我上前,有些笨拙地表明身份,从包里拿出那张旧照片。她接过照片,戴上老花镜,仔细端详了很久。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旧钟摆轻微的滴答声。半晌,她摘下眼镜,用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个少女的脸,笑了。“哎呀,这是哪里翻出来的……那时候,真年轻啊。”她的声音平和,带着老年人特有的、缓慢的节奏,却没有多少伤感的情绪。
她没有问我为什么来,只是温和地示意我坐下,转身去沏茶。我们并没有进行那种追忆往昔、掏心掏肺的长谈。更多的时候,是我有些局促地坐着,看她不紧不慢地烫杯、洗茶、冲泡。她问了些家里其他人的近况,语气平常得像在聊昨天的天气。茶水注入杯中,升起袅袅白汽,她的面容在氤氲中显得有些朦胧。关键词“时光沉淀”在此刻不再是一个抽象的词语,它就融化在这杯温热的茶里,弥漫在这间老屋安稳的空气里,写在她每一个从容的动作和眼角的细纹中。
我原以为,这次贸然的探访,会揭开某个尘封的、或许跌宕的故事。但事实上,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巨大的、平实的宁静。她的人生,那些我所好奇的离别、选择、孤独或欢欣,似乎都被她安然地接纳、整理,然后妥帖地收纳进了生命深处,就像她把每一样茶具都擦拭得光亮,摆放得整齐。没有戏剧性的倾诉,没有对过往的追悔或炫耀,只有当下这一杯茶的温度。
离开时,她坚持送到枫树下。夕阳给老枫树的叶子镶上了金边,也给她满头的银发染上一层暖色。我回头望去,她站在门口,微笑着向我轻轻挥手。那个身影,与照片里樱花树下的少女身影,在那一瞬间,奇妙地迭合在了一起。我突然明白了,所谓“初撮”,或许并非仅仅指那张泛黄的照片,对现在的我而言,这次相遇,才是我对她生命故事一次真正的、崭新的“初识”与“摄取”。
回程路上,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。我忽然觉得,寻找的过程,那些打听、猜测、甚至踏上陌生小镇的忐忑,其意义似乎超过了“找到”这个结果本身。它让我触碰到了时间绵长的质地,以及一个人如何与自己的过往静静相处。美智子婆婆什么深刻的话都没说,但她用一整段沉默的、从容的晚年时光,给出了对于生活最朴素的答案。茶凉了可以再续,枫叶落了来年还会再红,而人,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循环里,慢慢读懂了自己的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