瓜棚母亲送饭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7:01:40 来源:原创内容

瓜棚母亲送饭

天擦黑的时候,母亲又提着那个褪了色的蓝布兜出门了。布兜沉甸甸的,坠得她身子微微向一边斜。兜里装着两个铝饭盒,一个装着白米饭,上头铺着金黄的炒鸡蛋和几片腊肉;另一个装着熬得稠稠的绿豆汤,汤还温着,隔着布都能感到一点暖和气儿。她是往村东头的瓜地送饭去,父亲在那儿守夜呢。

夏天的傍晚,风里还卷着白日里的燥热,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。田埂窄,母亲走得小心,脚步却快。她知道,父亲一定早就饿了,或许已经蹲在瓜棚边,抽着烟,朝这边张望了好几回。那片西瓜地,是家里今年最大的盼头。瓜藤蔓得铺天盖地,一个个滚圆的西瓜藏在叶子底下,像捉迷藏的孩子。白天怕人偷,夜里怕野物糟蹋,父亲索性搭了个简易的窝棚,夜里就睡在那儿。这送晚饭的活儿,母亲便雷打不动地揽下了。

远远地,就看见瓜地里那个小小的、黑黢黢的影子。走近了,才看清窝棚的模样——几根木棍撑着,顶上盖着塑料布和旧草席,简陋得只能挡些露水。父亲听见脚步声,从棚里钻出来,脸上带着笑,额头上还有一道被草席边压出的红印子。“来啦?”他接过布兜,声音里透着疲惫后的轻松。

母亲没急着让他吃。她先绕着瓜地边慢慢走了一圈,像是将军巡视她的士兵。她弯下腰,这儿摸摸,那儿拍拍。手指轻轻叩在一个大西瓜上,发出“咚咚”的、沉闷而饱满的响声。“这个熟了,”她回头对父亲说,“明天头晌就能摘了,准甜。”父亲蹲在棚口,扒拉着饭,含糊地应着:“嗯,听声音是成了。”

这就是他们最看重的“瓜熟蒂落”的时候。一年的汗水,从开春的育苗、移栽,到后来的掐秧、授粉、追肥,全指着这最后一道关。瓜熟蒂落,讲究的是个火候,是个自然。熟过了,瓜瓢沙了,不脆生;没熟透,瓜瓤带着生腥气,卖不上价。得在它长得最饱满、糖分攒得最足的那一刻,离了藤蔓,这“圆满”才算真正落了地。母亲常说,这跟养孩子一个理儿,你不能硬掰,得顺着它的劲儿,看着,守着,等到时候到了,它自己就“落”了。

父亲吃着饭,母亲就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。她不说话,静静听着田野里的声音。青蛙在远处的渠塘里鼓噪,纺织娘在草丛里“唧唧”地叫,风吹过瓜叶,一片“沙沙”的响,像潮水,一阵一阵的。空气里有股清甜的、属于瓜田特有的味道。她看着这片黑黝黝的、望不到边的地,心里是踏实的。这份“踏实”,是土地给的,是这一藤一蔓实实在在的长势给的,是手里摸着、眼里看着的收成给的。

“今天后晌,村头老李来转悠过,”父亲吃完最后一口饭,抹了抹嘴说,“说咱这瓜品相好,估摸着能卖个好价钱。”母亲听了,脸上淡淡的,只说:“价钱是后话,先把瓜看好。夜里精神些,我听着天气预报,后半夜兴许有阵雨。”

又坐了一会儿,母亲收拾起空饭盒,准备回去。父亲送她到田埂头,叮嘱道:“路上黑,慢点走。”母亲“嗯”了一声,提着变得轻飘飘的布兜,身影渐渐融进越来越浓的夜色里。父亲站在那儿,直到看不见了,才转身回到他那小小的窝棚。

回去的路上,母亲步子慢了些。她想起儿子,在城里读书,电话里总说忙,说压力大,说很多事虚飘飘的,抓不住。她想,放假该叫他回来,到瓜地里住两天。让他听听夜里瓜叶的响声,看看凌晨天是怎么一点一点亮起来的,亲手摘一个熟透的瓜,尝尝那口实实在在的甜。有些道理,城里灯红酒绿的教不会,但这片地里,“瓜熟蒂落”四个字,却写得明明白白。

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,清清亮亮的一弯,照着弯弯曲曲的田埂,照着那片安静的、孕育着无限生机的瓜地,也照着母亲回家的路。那蓝布兜在她手边一晃一晃的,里面空空的,却又好像装满了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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