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00部芒果
1000部芒果
老王给我发消息，说家里芒果熟了，让我去拿点。我寻思着，这年头谁还缺水果吃啊，客气两句就想推掉。结果他直接甩了张照片过来——好家伙，院子里那棵老芒果树，金灿灿的果子压弯了枝头，地上还落了一层，看着真是又喜人又发愁。
我开车过去，一进院门就愣住了。老王和他媳妇正坐在小板凳上，面前是几大筐芒果，空气里那股甜腻腻的香味，浓得化不开。他抬头看见我，苦笑着指了指：“瞧见没？今年这树跟疯了似的，结的果子怕是得有上千个。送亲戚，送邻居，送同事……能送的都送了一圈，还剩这么多。吃不完，根本吃不完。”
我蹲下来，拿起一个。果子长得不算标致，表皮有些斑点，但捏着软硬适中，香味扑鼻。老王说，这是老品种了，市面上少见，味道特别浓，就是不经放。他媳妇在旁边接话：“可不是嘛，昨天还硬邦邦的，今天一不留神就熟过头了。我们俩这几天，天天当饭吃，牙都酸倒了。”这话听着是抱怨，可语气里又透着那么一股子甜蜜的负担。
我帮着一块儿装箱，准备再让老王拉去送人。丰饶的烦恼，这词儿突然就从我脑子里蹦出来了。你说这果树也怪，风调雨顺的年景，它拼命地结果子，好像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季里挥霍光。对老王来说，这突如其来的大丰收，反倒成了件棘手事儿。东西多了，就不值钱了，甚至成了累赘。这道理，放在别处好像也挺通。
忙活了一下午，总算又清空了两大筐。临走时，老王给我塞了满满一后备箱。回程路上，我琢磨着这“1000部芒果”。它们不像超市里那些规规矩矩、贴着标签的进口货。它们大小不一，熟得匆匆忙忙，带着虫眼和太阳的痕迹，可它们每一个，都攒着一整年的阳光雨露，憋着一股子甜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，物资没现在丰富，谁家果树多结了几个果子，那可是能让孩子炫耀好几天的事。现在呢？我们习惯于按需购买，习惯于精致和标准，却很少被这种原始、汹涌的生命馈赠给冲击到了。老王面对满树芒果的手足无措，有点像我们面对过于充盈的信息和选择时的茫然——好东西太多，反而不知道怎么消化了。
第二天，我把芒果分给了楼下的保安、常去的早餐店老板，还有几个朋友。他们惊喜的表情，和老王的苦笑形成了奇妙的对比。我突然觉得，这1000部芒果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、甜蜜的流动。从一棵树，流到无数双手里，把原本可能烂在泥里的味道，送到了不同的餐桌上。
老王后来又发信息，说树上还有不少，他打算试着做点芒果干。我回他，挺好的，换个法子，把这“丰饶”存下来。这大概就是生活教给我们的智慧吧，当馈赠多到成为负担，我们总得想办法，去转化，去分享，去创造新的可能。那一树喧嚣的金黄，最终会以另一种更绵长的滋味，留在记忆里。这或许就是生活智慧最朴素的体现，不在书本里，就在这一筐筐消化不完的果实中，等着我们去拾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