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戴眼罩误以为我是爸爸
妈妈戴眼罩误以为我是爸爸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好笑,又带点儿说不出的心酸。上个月,我妈做了个白内障手术,医生嘱咐她术后要好好休息,尤其要避免强光。于是,家里就多了个新物件——一个浅灰色的遮光眼罩。白天光线亮的时候,或者她觉得眼睛累了,就会戴上它,在沙发上靠一会儿。
那天是周末下午,我轻手轻脚推开家门。客厅里很安静,只有电视小声播着戏曲。我妈就歪在沙发里,脸上罩着那个眼罩,看样子是睡着了。我换了鞋,想着别吵醒她,打算悄悄溜进自己房间。
“回来啦?”没想到她突然开了口,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,“今天下班这么早?厨房炖了汤,你去看看火。”
我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过来。她这是把我当成我爸了。我爸退休后又被单位返聘,平时下班确实比我早一些。我一时玩心起,也没吭声,学着老爸那低沉的嗓音,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还真就往厨房走去。灶上果然煨着一小锅排骨莲藕汤,热气腾腾的。
我折回客厅,压低声音说:“汤好着呢,你别操心了。”她依旧戴着那副眼罩,嘴角却弯了起来,那是一种很放松、很依赖的笑容,是我平时很少见到的。她伸手在身旁的沙发上拍了拍:“过来坐,今天累不累?”
我在她旁边坐下,心里那股恶作剧的劲儿忽然就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奇妙的、柔软的感觉。隔着那层薄薄的眼罩,她看不见我的模样,只凭声音、凭感觉、凭几十年生活的惯性在辨认。而在那片温柔的黑暗里,她自然而然地把最亲近、最可依赖的角色,投射到了我身上。
“还行,老样子。”我继续扮演着,声音不自觉地更温和了些。
“你肩膀是不是又疼了?上次买的膏药还有,晚上我给你贴一张。”她絮絮地说着,话题都是些最平常的家务事,柴米油盐,身体冷暖。我听着,只是点头,偶尔应和。在这个由眼罩造成的、小小的认知错位里,我仿佛获得了一个短暂的“身份体验卡”,不是作为儿子,而是作为这个家的另一个支柱,聆听着她那些或许对我爸才更常念叨的、细水长流的牵挂。
这一刻,我突然对父母的相处,有了一种更贴近的感知。这种感知,不是通过眼睛看的,而是通过这误认的瞬间,“听”到和“感觉”到的。它让我触摸到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视觉确认的、深厚的默契与信任。
过了一会儿,戏曲唱完了一折,广告声响起。她忽然抬手,把眼罩往上推了推,架在额头上,侧过脸来看我。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,她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,随即整张脸“腾”地红了,像个小姑娘似的,又羞又窘,抬手轻轻打了我胳膊一下:“死孩子!是你啊!你怎么不出声!我……我还以为……”
我们都笑了起来。我笑得前仰后合,她则一边笑一边摇头,忙着把眼罩摘下来,嘴里嘟囔着“真是的,闹笑话了”。但笑过之后,客厅里安静了片刻,有一种温暖而饱满的东西在空气里流动。她没再戴回眼罩,而是就着窗边温和的光线,仔细看了看我,说:“好像瘦了,晚上多喝两碗汤。”
自那以后,我有时会想起那个被误认的下午。眼罩就像一个有趣的媒介,它短暂地屏蔽了母亲视觉上的确认,却让她其他感官的“感知”变得更加敏锐和直白。她靠的是习惯,是气息,是多年来沉淀在生活里的那种直觉。而对我而言,那十几分钟像一堂无声的体验课,让我站在父亲的位置上,感受了一下这个家更厚重的另一面责任,也感受到了母亲那份自然流露的、对伴侣的关切。
后来有一次,我又看见她戴着那副眼罩在休息。我走过去,没再刻意伪装,只是用正常声音说:“妈,要喝水吗?”她在眼罩后点了点头,很准确地把脸转向我,笑着说:“好啊,倒半杯温的就行。”你看,这次,她没有再认错。
或许,那次的“误会”,对我们俩都是一次珍贵的“感知”之旅。她感知到,那个她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儿子,似乎已经有了足以让她在瞬间感到安稳和依靠的、宽厚的肩膀。而我则更清晰地感知到,在父母漫长而平凡的相守岁月里,那些浸透在每日寻常问候里的情感,是如此具体而踏实。这种感知能力,远比单纯的“看见”,要深刻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