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宫春艳录
清宫春艳录
推开那扇厚重的朱红宫门，吱呀一声，仿佛划开了两个世界。外头是北京城燥热的暑气，里头呢，是阴凉、幽深，带着陈年木头和淡淡檀香的气味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窗格子影，那光影里，细细的尘埃飞舞着，慢悠悠的，像是百年前的时光，还没落定。
你踩着花盆底，扶着宫墙慢慢走。这墙可真高啊，仰起头，只看见窄窄的一线天，蓝得晃眼。墙根下，一丛芍药开得正好，是那种极艳的粉，在这满眼暗红与明黄之间，冷不丁地撞进你眼里，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宫苑春色”吧？藏在森严的规矩底下，藏在深深的庭院里头，不声不响，却又浓烈得化不开。
转过弯，是一处小小的戏台。台子空着，红漆的栏杆有些斑驳了。你仿佛能听见，那若有似无的丝竹声，还有那拖着长腔的吟唱。当年，该有多少个春日的午后，那些穿着锦绣衣裳的宫眷们，就坐在这台下，摇着团扇，看着台上的悲欢离合。她们看得入神，或许是因为台上的故事，比她们自己的人生，还要热闹几分。台上的情爱，是敢爱敢恨，是生离死别；而她们的呢，是揣在心口，捂得温热，却又不敢露出来的一点点念想。
说到念想，就不能不提那些“深闺情愫”。这深宫里的情，是最难琢磨的。它不像外头百姓家，可以明媒正娶，可以吵吵闹闹。这里的每一分喜乐哀愁，都得压着音量，都得藏着掖着。皇帝的一个眼神，可能就是一个女子半生的指望；一句随口的话，也许就能掀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那些写在桃花笺上的小诗，那些藏在荷包里的青丝，都是这“深闺情愫”的注脚，轻飘飘的，却又重得能压弯一个人的脊梁。
走到御花园的深处，水榭边的石榴树正吐着新蕊，红得像火。你靠在栏杆上，看池子里的锦鲤慢吞吞地游。这池水，映过多少张年轻的脸庞啊。她们也曾像这鱼儿一样，在这方精致的天地里，以为见到了整个江湖。春去秋来，花开了又谢，池水还是那池水，只是照影的人，换了一茬又一茬。那份属于宫廷的、独特的“春艳”，究竟是什么？是姣好的容颜，是华丽的衣裳，还是那在重重帘幕之后，依然挣扎着、鲜活地跳动着的，一颗颗心呢？
风起了，带着晚春的凉意，吹动了檐角的风铃，叮叮当当的，煞是好听。这声音穿廊过院，像是要把那些沉睡的故事都唤醒。夕阳的余晖给一座座宫殿的琉璃瓦镀上了金边，闪闪发光的，庄严又寂寞。该出去了，那扇沉重的宫门，又要合上了。把方才看见的那一抹芍药的艳色，听见的那一缕想象中的琴音，还有那水中晃动的、模糊的倒影，都留在身后吧。门关上的那一刻，里外又是两个世界了。只是你知道，有些东西，你看过，便再也忘不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