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做到哭着向前爬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19:49:39 来源:原创内容

被做到哭着向前爬

这事儿得从老李说起。老李是我房东,六十多岁,背有点驼,话不多。他家一楼有个小仓库,常年堆着杂物。去年夏天,他忽然说要清仓库,问我能不能搭把手。我心想,邻里邻居的,帮个忙呗。没想到,这一帮,帮出了我小半年的“苦役”。

仓库哪是仓库,简直就是个小型历史博物馆。霉味呛人,灰尘积了得有半指厚。破旧的自行车、生锈的缝纫机、一摞摞发黄的旧报纸……老李就蹲在门口,一件件地看,摸,发呆。我拎出一个破木箱子,问他这个扔不扔。他接过去,用袖子擦了又擦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哑着嗓子说:“这个……留着吧。我爹当年走街串巷补锅,就指着它装工具。”

活儿干得极慢。不是我偷懒,是老李的“记忆”太多。每清出一样东西,他就被拽回一段时光里。清到第叁天,我在角落发现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。打开,是把二胡。琴筒裂了,琴弦也锈断了。老李看见它,整个人像被钉住了。他慢慢坐在地上,把坏了的二胡抱在怀里,手指无意识地拨弄那断弦。午后斜阳从高窗射进来,照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微微颤抖的肩膀。

“我年轻那会儿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“是文工团的。就拉这个。”他顿了顿,喉结滚动。“后来……厂里效益不好,老婆病了,孩子要上学。我把琴收起来,顶了班,去跑长途货运。一天开十几个小时,困得眼皮打架,就掐自己大腿。”他低下头,用粗粝的手掌抹了把脸,“那时候真难啊。有一回,车坏在山道上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又冷又饿。我蹲在车边上,想着家里的难处,眼泪就止不住。可哭完了能咋办?天亮了,还得爬起来,一边抹泪一边摇千斤顶,一边咬着牙往前拱。”

“咬着牙往前拱”。他这话,像颗钉子,猛地楔进我心里。我看着他沟壑纵横的脸,忽然明白了这仓库的意义。这里堆着的,哪里是破烂,分明是一个普通人被生活反复捶打、却又不肯彻底趴下的全部证据。那辆自行车,也许驮着他走过无数个为生计奔波的清晨;那些旧报纸里,或许夹着一家人省吃俭用的希望。每一次生活重压袭来,他都像那次山道抛锚一样,哭着,爬着,也得把车修好,把路走下去。

后来,仓库总算清完了。该留的留,该扔的扔。唯独那把破二胡,老李没让放回去。他找了我认识的一个手艺人,试着修复。上周我去他家交房租,看见那把二胡已经挂在了客厅墙上,琴筒补好了,上了新弦。老李说,还没拉,手生了。但挂在那儿,心里踏实。

走出老李家,傍晚的风吹过来。我忽然觉得,我们好多人,不都像老李么?谁没在深夜里独自熬过,谁没在无人处偷偷抹过泪?人生实苦,这四个字,分量太重。重到有时候,真的觉得被“做”得一点力气都没了,尊严啊,梦想啊,被碾得稀碎。可第二天闹钟一响,眼睛肿着,还得挤上地铁,面对客户,处理一堆烂糟事。这不是什么励志故事,这就是最真实的生存。

哭着向前爬。这个姿态一点儿都不美,甚至狼狈不堪。但这背后,是一种沉默的韧性。是知道眼泪流干了,路还在脚下;是明白就算爬,方向也得是前面。这种生存韧性,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,恰恰是在一次次被“做趴下”又挣扎着起来的过程中,长出来的骨头。

老李的仓库空了,但有些东西,反而被填满了。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午后,他抱着破二胡的样子。那不是一个老人沉浸在伤感里,那是一个战士,在检视他斑驳的铠甲和卷刃的刀。然后,挂起来,继续生活。我们都在爬,带着泪痕,也带着不肯熄灭的那点火。爬着爬着,或许有一天回头一看,嘿,居然也翻过了一座又一座,曾经以为绝不可能过去的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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