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久
午夜久
墙上的挂钟，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，发出一种几乎听不见的、规律的滴答声。这声音平日里被各种喧嚣盖过，唯独在这时候，清晰得像是心跳。我靠在椅背上，手里那杯早就凉透的茶，已经没了半点热气。窗外是沉沉的墨色，远处零星的灯火也显得困倦，一明一灭，像是快要睡着了。这个点儿，整座城市好像都慢了下来，连呼吸都变得绵长。
这感觉挺奇妙的。白天的热闹像潮水一样退去，留下空旷寂静的沙滩。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，也跟着安静了不少。这时候，反而能听见自己心里一些平时听不见的声音。可能是白天一句没过心的话，也可能是某个早就模糊的记忆片段，冷不丁地就冒了出来。我就这么坐着，什么也没干，却好像又经历了好多。
有人说熬夜伤身，这话没错。但有时候，好像就是舍不得睡。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做不可，就是觉得，这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，太稀罕了。白天的时间是被切碎的，属于工作，属于琐事，属于不得不应付的人和声音。只有到了这深深的夜里，时间才仿佛重新凝结起来，变成一整块，完整地交还给自己。可以发发呆，可以胡思乱想，可以什么都不想。这种奢侈的“掌控感”，在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日子里，成了一种隐秘的安慰。
我起身走到窗边，玻璃上模模糊糊映出自己的影子。街道空无一人，偶尔有车驶过，灯光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，随即又被黑暗吞没。世界好像按下了静音键。这种静，不是死寂，而是一种饱满的、有厚度的静。它让人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，能察觉到平常忽略的细节——比如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，比如暖气管道里极轻微的流水声。这份宁静，成了深夜里最难得的馈赠，它不声不响，却足够让人从内到外松一口气。
当然，身体是诚实的。倦意像一层薄纱，慢慢地裹上来。眼睛有点发干，思绪也开始像羽毛一样飘忽，不那么容易抓住了。我知道该去睡了，明天太阳升起，又是按部就班的一天。但心里某个角落，还是贪恋着这一刻的游离。仿佛只要不睡去，这个夜晚，这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光，就能被拉得长一点，再长一点。
夜的确很深了。我关掉屋里最后一盏灯，让自己沉入更深的黑暗里。那份“午夜久”的感触，却清晰地留了下来。它不是什么具体的获得，更像是一种状态，一种在飞速流转的日常中，悄悄为自己按下的暂停。窗外的天空，墨色似乎淡了一点点，遥远的天际线，隐约透出一丝极幽微的蓝。夜晚终将过去，但这份在寂静中与自己相处的、被拉长了的感知，或许能在白天的喧闹里，留下一点不一样的底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