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皇岛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,车站后街的小胡同
那根烟在我指间烧了半截,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悬着,就是不肯掉。背后火车站广播还在嗡嗡响,报着某趟列车的晚点信息,身前一步,就是这条小巷的入口。风从巷子里钻出来,带着一股潮湿的、混合着旧墙皮和油烟的气味。
这条小巷子,就紧挨着秦皇岛火车站宏大的身躯,像个不太体面的穷亲戚。你从光鲜亮丽、人流如织的出站口一出来,拐个弯,几步路,仿佛就踏进了另一个时空。脚下的水泥地裂着不规则的口子,坑洼里积着前两天下雨的余烬。两旁的楼房都有些岁数了,阳台外晾晒的衣服五颜六色,给这片灰蒙蒙的底色添了些许活气。
我往里走,巷子窄得只能容两叁人并肩。左手边是一家巴掌大的便利店,老板娘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,慢悠悠地剥着毛豆,塑料盆就搁在脚边。右边则是一个修理铺,老师傅正埋头捣鼓一辆电动车的轮胎,工具散了一地,叮当作响。他们对我这个背着包的陌生面孔毫不在意,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这里的时间流速,似乎比火车站广场上慢了不止一倍。
声音与气味交织的地图
再往里,景象就更丰富了。各种小馆子挨挤挤地开着,招牌大多简单直白——“正宗板面”、“王姐水饺”、“老味拉面”。还不到正经饭点,已有勤快的伙计在门口洗菜、切肉。污水顺着地势流进地沟,散发出一种复杂但不算难闻的生活气息。炒菜的滋啦声、锅铲碰撞声、还有伙计带着口音的吆喝,热热闹闹地填满了这秦皇岛火车站后面的小巷子。
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姐端着一大盆洗好的青菜从屋里出来,哗一下把水泼在墙根,吓了我一跳。她抬头看见我,咧嘴一笑:“吃饭不?有刚炖好的骨头汤!”我摇摇头,她也无所谓,转身又进去了。这种直来直往的烟火气,跟火车站里那种程式化的“你好”、“再见”比起来,显得格外真实,甚至有几分粗野的亲切。
我站在那儿想,每天有多少人从这里经过?刚下火车的旅客,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来寻一碗热汤面;附近工地的工人,叁五成群地聚在某个小店里,就着花生米喝点小酒;还有像我这样,没什么明确目的,只是被某种说不清的感觉吸引进来的闲人。这条小巷,它见证了多少匆忙、疲惫、归心似箭,或者仅仅是片刻的停留与喘息?
巷子深处,能看到居民楼的铁窗阳台,有的养着几盆蔫了吧唧的花,有的堆满了杂物。一根长长的竹竿从窗口伸出来,上面挂着的衬衫和床单,被风吹得鼓荡,像船只上沉默的帆。这车站后街的小胡同,它不仅仅是条通道,它本身就是生活。火车站是城市的门面,光洁如新;而这里,是门面背后,那块不那么规整、却透着体温的内里。
那根烟终于烧到了头,烫了一下我的手指。我把烟蒂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,准备离开。回头再看一眼,巷口那家修理铺的老师傅似乎已经修好了车,正用一块黑乎乎的布擦着手。夕阳的光线斜斜地切进来,把他半个身子染成了金色。这条巷子,明天、后天,想必还是这般模样,嘈杂,琐碎,充满地气,默默地守在秦皇岛火车站的身后,迎接又送走一个又一个寻常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