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色了
我色了
这话说出来,自己都觉得有点怪。不是害羞,是觉得这“色”字,好像跟我这个人,八竿子打不着。
从小到大,我穿衣服就一个标准:舒服。黑、白、灰,偶尔加点儿蓝,像调色盘里只用了最边角的那几格。朋友说我穿得像“行走的素描稿”,我也认。颜色?太热闹了,招摇,费神。我觉得世界本来就够吵了,身上就安静点儿吧。
转折点大概是在那个下雨的周末。我窝在家里整理旧东西,翻出一本老相册。我愣住了。照片里是我妈,年轻时候,穿一条苹果绿的连衣裙,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,笑得那叫一个灿烂。那抹绿,鲜亮亮的,透过陈年的相纸,还是“呼”地一下,扑到我眼前。我突然发现,我好像从没见我妈穿过这么“炸”的颜色。现在的她,也早早归顺了深色和暗格。
那条裙子去哪儿了?那个敢穿一身苹果绿、笑得毫无顾忌的姑娘,又去哪儿了?我心里像被那抹绿色,轻轻刺了一下。
第二天鬼使神差,我溜达到了商场。平时我都是快步穿过服装区,那天却像被什么牵着,走到了最花哨的那个柜台前。导购姑娘很热情,拿出一件橘红色的针织衫让我试试。我连忙摆手:“不行不行,这太‘过’了,我撑不起来。”她笑着说:“姐,衣服是为人服务的,不是人去将就衣服。您皮肤白,试试呗,不好看咱就不买。”
半推半就,我套上了那件橘子红。站在试衣镜前,我第一反应是:这谁啊?镜子里的人,脸还是那张平淡的脸,可整个人,莫名其妙地“亮”了起来。不是衣服多好看,是那种感觉,很陌生。好像心里某个一直关着的小窗户,“咔哒”一声,被推开了,光透了进来。
我没买那件橘红,冲击力太大了,步子迈得有点慌。但我破天荒地,买了一件浅浅的樱花粉衬衫,和一条雾霾蓝的裤子。结账时,手心有点冒汗,像做了件什么离经叛道的大事。
穿上新买的这身去上班,同事见了我,眼睛都亮了一下:“哟,今天不一样啊!气色真好!”我含糊地应着,心里却有点美。那一整天,工作效率高不高我说不准,但心情,确实是轻快的。低头看见袖口那抹温柔的粉,自己都觉得,挺顺眼。
这大概就是个开始。我的衣柜,像被滴了一滴颜料的水,慢慢晕染开了。我开始留意晚霞是怎么从金黄烧成绛紫的,留意路边野花那种不讲道理的、星星点点的蓝。我甚至买了一只明黄色的马克杯,每天用它喝水,感觉白开水都甜了点。
我这才琢磨过味儿来。这个“色”,哪儿只是颜色呢?它更像是一种对生活的“感知力”。我以前活得像个节能模式,灰扑扑的,省心,但也屏蔽了好多信号的接收。现在,我像是把接收器的频道,一个个打开了。
前几天,我又去了我妈家。吃饭时我跟她聊起那张老照片,说起那条苹果绿的裙子。我妈听了,眼神先是一阵恍惚,然后慢慢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:“那条裙子啊,后来缩水了,穿不下了。不过那时候,是真喜欢啊。”她的笑容里,有怀念,但没有遗憾。
回家的路上,晚风很舒服。我忽然想,或许我们每个人心里,都曾有过那么一抹“苹果绿”。它可能被日子磨淡了,被“合适”“方便”这些词给盖住了。但它总在那儿,等着某个时刻,被你自己重新发现,然后,大大方方地,再“色”那么一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