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小嫂子和妹妹》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6:40:19 来源:原创内容

《小嫂子和妹妹》

堂哥结婚那天,鞭炮的红纸屑还没扫净,小嫂子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。她比我大不了几岁,脸上还带着新嫁娘的腼腆,可手上的活儿却利索得很。我靠在门框上瞧她,她回头冲我一笑,眼睛弯弯的:“妹妹,站着干啥?来,帮我剥棵葱。” 那声“妹妹”叫得脆生生的,一下子就把我心里那点生分给叫没了。

我们家的老院子,东屋住着我爹娘和我,西屋腾出来给了堂哥嫂。自打小嫂子进门,院里那股子沉闷气儿就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被,蓬松温暖起来。她爱说话,嗓门清亮,不像我们家里人,心里头揣着事能闷上叁天。她教我织当时最时兴的元宝针围巾,线团滚到地上,猫儿追着跑,我俩笑作一团。可有一回,我娘在屋里叹气,说堂哥在城里找的活计不长久,日子紧巴。小嫂子正帮我缠毛线,手顿了顿,那笑容还挂在脸上,却好像淡了些许。

后来我才咂摸出点味儿来,小嫂子那总是带笑的脸后面,也压着沉甸甸的东西。堂哥的工作时有时无,家里开销大多靠她。她在镇上的绣花厂接活,晚上就在灯下熬,针尖起落,细密的线脚里,绣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日子。有次我半夜醒来,看见西屋的灯还黄黄地亮着,窗纸上映着她低头的身影,一动不动,像幅剪影。我忽然觉得,她那声清亮的“妹妹”,底下怕是垫着许多我没听见的叹息。

我高中住校后,回家少了。每次回去,都觉得小嫂子又瘦削了一点,可眼神里的那股劲儿没散。她会拉着我问学校的事,问我读什么书,眼睛亮晶晶的,好像从我这些话里,能尝到另一种生活的滋味。有一年暑假,堂哥又为钱的事和她拌嘴,声音从屋里闷闷地传出来。我见她蹲在井边洗衣服,搓得特别用力,肩膀微微耸着。我走过去,递给她一块皂角,她抬头,眼圈有点红,却还是硬扯出个笑:“没事儿,妹妹,过日子嘛,哪能没个磕碰。” 阳光晃在她湿漉漉的手上,那双手,早已不是新媳妇时那般细嫩了。

再后来,我离家千里,在外头读书、工作,像只越飞越远的鸽子。老家的人和事,渐渐缩成了电话里模糊的背景音。直到去年,堂哥在电话里喜气洋洋地说,在县城盘了个小店,卖五金杂货,生意挺稳当。我问小嫂子呢?他嘿嘿笑:“你嫂子啊,是掌柜,我是跑腿的。没她,这店可撑不起来。”

今年清明,我终于回去了。老院子静了不少,爹娘的头发都白了。小嫂子从店里赶回来,系着围裙就钻进厨房,不一会儿端出热腾腾的几样菜,还是我记忆里的味道。饭桌上,她不住地给我夹菜,话还是那样密,说店里的事,说孩子的事。堂哥在一旁憨笑着添茶,眼神总绕着她转。我看着他们,心里头忽然就满了,也暖了。

傍晚,我和她一起在院子里收衣裳。晚风拂过来,带着泥土和炊烟的气息。她理着一件衬衫,忽然轻声说:“妹妹,看见你在外头好好的,嫂子心里真高兴。” 我侧过头看她,夕阳的余晖给她侧脸镀了层柔光,眼角的细纹浅浅的,盛着说不尽的温和。我喉咙有点哽,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:“嫂子,你也好好的。” 她笑了,这次的笑,是从眼底漾开的,舒展极了。衣裳在风里轻轻摆动,像许多年前,她嫁过来时,那满院子飘动的红。原来日子就是这样,在锅碗瓢盆的磕碰里,在默默无声的支撑里,把两个原本不相干的女子,缠成了拆不开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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