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夫多妻的小说
一夫多妻的小说
老陈坐在书桌前,盯着空白的文档已经半个钟头了。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。他手头这个活儿,是应网站编辑的要求,写一篇“一夫多妻”题材的小说。这题目本身就够挠头的,不是怕写,是怕写俗了。
“这年头,读者可不好糊弄。”他自言自语,又点上一支烟。直接写成古代宅斗?没新意。写成霸道总裁玛丽苏?太泛滥。老陈琢磨着,得换个壳子。他想起前阵子回老家,听族里老人念叨起太爷爷那一辈的事儿,心里忽然一动。
有了。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一行:“林茂才这辈子最得意的事,不是开了镇里最大的油坊,而是明媒正娶了叁位太太。”故事背景就放在民国那个新旧交替的年月。大太太是父母之命,裹小脚,识些字,管着内宅大小事务,像一座沉稳的钟。二太太是他在省城做生意时认识的洋学生,烫着头发,会弹钢琴,带来一阵新鲜的风。叁太太呢,是戏班子的台柱子,眉眼含情,唱腔婉转,是他用重金“请”回来的。
老陈写着写着,觉得有点意思了。他不想只写争风吃醋,那太浅。他想写点别的,写那种在一个屋檐下,被同一根“夫权”的绳子拴着,却各自挣扎的生存状态。大太太的“贤”里,藏着多少夜半无人时的叹息?二太太的“新潮”之下,是不是也有对自由未竟的怅惘?叁太太的“受宠”,真能抵消身为“物件”被买来的屈辱感吗?
他重点描摹了几个细节。大太太每年除夕亲手给另外两位太太做新衣,针脚细密,颜色却总是她认为“合身份”的暗色。二太太教叁太太认字,叁太太学的第一个词是“自己”,写得歪歪扭扭,墨迹却很深。林茂才呢?他觉得自己公平得很,雨露均沾,维持着这个“家”的平衡,却从未真正听懂过任何一个女人说的话。
故事的转折,发生在时局动荡,油坊破产之际。林茂才一病不起,往日威严荡然无存。这时,撑起这个家的,反而是叁个女人。大太太默默变卖了自己的陪嫁首饰,二太太出去找了份教书的工作,叁太太则凭着一副好嗓子,在茶馆唱戏贴补家用。她们之间依然有隔阂,有计较,但在生存面前,形成了一种微妙的、坚实的同盟。
老陈写到这里,停了下来。他忽然觉得,这故事的内核,或许根本不是男人拥有多少女人,而是那些女性在极端压抑的框架里,如何呼吸,如何寻找缝隙,如何最终在废墟上长出属于自己的藤蔓。那种“平衡”是脆弱的,也是沉重的,它建立在无数个人的沉默与妥协之上。
窗外天色暗了下来。老陈给小说收了个尾:林茂才病愈后,家道已不复从前,人也沉默了许多。某个午后,他偶然听见偏房里传来二太太的读书声和叁太太跟着学的跟读声,大太太则在院中安静地晒着太阳。一种他从未理解过的、属于她们之间的宁静,弥漫在空气中。他站了一会儿,最终没有进去。
老陈保存了文档,标题就用了编辑要求的那个。他知道,读者可能会冲着猎奇的标题点进来,但他悄悄埋进了点别的东西。他写了一种结构,一种关系,以及在这关系之下,人性那点幽微的光。这就够了。他掐灭烟,心想,明天交稿,编辑会不会觉得“味道”有点不对?不过,那也不打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