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坠落的律师
日本坠落的律师
东京六本木的高级写字楼里，西装革履的律师们行色匆匆。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冽的光，文件堆成小山，计时器跳动的数字像在催命。曾几何时，这份职业在日本是社会精英的代名词——高收入、高地位、受人尊敬。可如今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一个词：坠落。
你可能会问，律师不是挺风光的吗？这话放在二十年前一点没错。那时候通过司法考试就像鲤鱼跳龙门，整个日本每年也就一千来人能拿到资格。物以稀为贵，律师费自然高得吓人。但现在呢？情况变了味儿。司法考试改革后，合格人数翻了好几倍，律师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。市场就那么大，蛋糕没变大，分蛋糕的人却挤破了头。
于是恶性竞争开始了。有些事务所为了抢客户，把咨询费压到近乎白送。公司法务这块肥肉，也被大事务所垄断得死死的。年轻律师更惨，起薪十年没涨，加班倒是家常便饭。我认识一位在中小事务所工作的朋友，苦笑着说自己成了“法律民工”——整天处理交通事故、离婚调解这些琐碎案子，收入扣掉税和事务所抽成，还不如大公司的普通职员。
这背后其实有个更深层的问题：职业信誉的滑坡。以前人们提到律师，总觉得是正义的代言人。可现在电视上天天播什么？律师帮黑社会做无罪辩护，帮大公司掩盖丑闻，甚至还有律师自己诈骗客户的新闻。老百姓看多了，眼神里那份信任自然就淡了。有一次在居酒屋，听到隔壁桌的上班族醉醺醺地说：“律师？不就是拿钱办事的嘴皮子生意嘛。”这话听着刺耳，却反映了一种普遍的失望情绪。
更麻烦的是僵化的行业结构。日本律师联合会一直守着传统的业务模式，对新技术、新服务形态反应慢半拍。当欧美律所早就用人工智能审查合同时，很多日本事务所还在靠实习生通宵手动核对。在线法律咨询平台在国外火了好几年，这边却总担心“不够严肃”而束手束脚。结果就是，中小公司和普通民众觉得律师“贵且难用”，宁可自己上网查，或者干脆忍气吞声。
当然也有清醒的人。一些年轻律师开始抱团，专门做老年人监护、中小公司法律顾问这些细分领域，慢慢积累口碑。还有的干脆转型做法律科普网红，在社交媒体上讲解法律常识，接点线上咨询的活儿。虽然看起来没那么“高大上”，但至少能养活自己，也实实在在地帮到了人。他们就像在岩石缝里长出来的草，虽然艰难，却透着股韧劲儿。
说到底，律师这个行当的坠落，不是哪一个人的错。它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日本社会转型期的种种阵痛——经济停滞、阶层固化、传统与现代的撕裂。当光环褪去，剩下的才是职业最本质的东西：你到底能为别人解决什么问题？这个问题，不仅律师需要想清楚，很多曾经风光无限的职业，恐怕都得好好琢磨琢磨。
夜幕降临，六本木的灯光依旧璀璨。只是不知道那些亮着灯的办公室里，还有多少人在为明天的案源发愁，又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初选择这行时，心里那份最朴素的念头。坠落或许不是终点，而是一个重新寻找重心的过程。路还长着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