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述爸爸冲破了女儿那层膜
口述爸爸冲破了女儿那层膜
老李坐在我对面，手里攥着个旧茶杯，指节有点发白。他嘴唇动了动，话没出来，先叹了口气。这声叹气拖得老长，像把憋了好几年的闷气，一点点从肺管子最底下挤出来。
“我闺女，小雅。”他总算开了口，声音有点哑，“打小就跟我亲。她妈走得早，我俩算是相依为命过来的。小时候她怕打雷，一到下雨天，就抱着枕头钻进我被窝，缩在我胳肢窝下头，那呼吸声，细细小小的，像只猫。”
他停下来，喝了口茶，眼睛望着窗外，好像在看很远的地方。
“后来她大了，上了中学，有了自己的房间。不知道从哪天开始，那房门，渐渐就关上了。不是砰一声甩上那种，是轻轻合上，咔哒一下，锁舌扣进去的声音，很轻，但特别清楚。”老李比划了一下，“就那层门板，突然就成了个结界。我在外头，她在里头。我俩之间，好像糊上了一层挺厚实的膜，看得见个影儿，但摸不着，也透不过去。”
他说的这个“膜”，不是别的，就是很多父母都遇到过的——亲子隔阂。说不清道不明，但实实在在横在那儿。
“她回家，喊声‘爸’，就回屋了。问啥都是‘还行’‘挺好’‘知道了’。饭桌上静得能听见筷子碰碗的声儿。我心里急啊，像有把火在烧。我怕她在学校受委屈，怕她学坏，更怕……怕她不需要我了。”老李搓了把脸，“我试过硬的，敲开门，直接问，你到底咋了？她就那么看着我，眼神空空的，说‘爸，你真烦’。我也试过软的，买她以前爱吃的点心，放她桌上，第二天一看，原封不动。”
“那层膜，越来越厚，越来越结实。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，在演独角戏。”
转机来得有点意外。小雅高叁那年，老李公司体检，查出胃里有个息肉，要住院做个小手术。他没告诉闺女，觉得没啥大事。手术那天早上，他一个人去的医院。躺在推车上往手术室去的时候，走廊天花板的白光灯一道道划过，心里头忽然有点不是滋味。
“也不知道咋的，就特别想她。怕万一……呸，不想不吉利的。就是觉得，那层膜要是就这么一直隔着，我死都不甘心。”
麻药劲儿过后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第一个看见的，就是小雅。她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，眼睛红红的，像兔子，手里正给他掖被角。看他醒了，嘴唇抿了抿，没说话，眼泪先掉下来了，砸在他手背上，滚烫。
“爸……”她就喊了这么一声。
就这一声，老李说，他感觉心里头那层绷得死死的、硬邦邦的东西，“咔嚓”一下，裂了条缝。
后来小雅才说，她是收拾屋子时，看见了抽屉里的病历本。那一整天，课都没听进去。她说，看着我被推出来，脸白得像纸，她突然就怕了，怕极了。
“打那以后，不一样了。”老李的神色松快了些，“不是我单方面去捅破那层膜。是她也开始，试着从她那头，戳一戳，碰一碰。我俩之间那层东西，它不是被谁猛地一下撕开的，是慢慢润开的，像滴了水的油纸。”
他开始学着不用“吃饭了吗”“考得怎样”这种话开头，而是说“今天天气真怪”或者“我们单位老王养了只鹦鹉，特逗”。小雅呢，也开始跟他讲些学校里鸡毛蒜皮的事，哪个老师讲课有意思，哪个同学出了糗。话头一起，有时候也能聊深点儿，对于未来的想法，对于她的烦恼。
“关键啊，是得找对那个‘劲’。”老李若有所思，“不能硬捅，你越急，那膜弹性越好，把你直接弹回来。你得等，得找时机，或者，创造点时机。让她觉得，你需要她，不是那种管着她、监督她的需要，是……是一个活人，对另一个活人，那种实实在在的情感需要。”
现在小雅在外地上大学了，经常主动给他打视频，嘻嘻哈哈说一堆。那层曾经坚不可摧的膜，早就没了踪影。但它存在过的痕迹，老李说，他记得清清楚楚。正是因为它存在过，现在的这份亲近，才显得格外踏实，格外暖和。
“父母和孩子之间，有时候就是得有那么一层东西隔着，让你疼，让你着急，让你琢磨。等到时机对了，方法对了，两人一起使劲，这层膜才能被真正地‘冲破’。冲破了，不是就没了，是变成了别的东西，融在彼此的理解里头了。”老李放下茶杯，笑了笑，那笑容里有种过来人的释然，也有点不易察觉的骄傲。
窗外天色暗了下来，屋里没开灯，他的脸在暮色里有些模糊，但声音很清楚，一字一句的，落在地上，实实在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