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父亲一下午好几次
和父亲一下午好几次
这事儿说起来，有点不好意思，但确实是真的。那个周日下午，阳光懒洋洋地爬进客厅，我和我爸，一下午干了好几回。您可别想歪了，我说的，是吵架。
起因特别小，小得像茶几上那粒瓜子壳。我爸拿着遥控器，翻来覆去地找戏曲频道，咿咿呀呀的老调子听得我脑仁疼。我正刷着手机，一条新闻弹出来，随口就跟他念叨了一句现在的新鲜事儿。他眼皮都没抬，哼了一声：“你们年轻人啊，就爱看这些没用的。”这话就跟火星子似的，“噌”一下就把我点着了。我立刻回嘴，说他们那套老观念早该改改了。得，第一回合，正式开始。你来我往，嗓门一个比一个高，争的无非是“过去好”还是“现在好”，吵了十几分钟，谁也没说服谁，最后以他愤愤关掉电视、我摔门躲进房间告终。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，还有我俩没散干净的火药味。
我以为这就算完了。没想到，过了不到半小时，第二回合又莫名其妙地拉开了序幕。我从房间出来倒水，看见他正戴着老花镜，费劲地研究手机怎么交电费。那屏幕被他戳得砰砰响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我那股气还没消，本想不管，可脚却不听使唤地挪了过去。我拿过手机，叁下五除二帮他弄好了，嘴里却没忍住：“这么简单的事儿，教您多少回了。”这话一出口，我就知道坏了。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立刻炸毛：“简单？你们觉得简单！我们老了，不中用了是吧！”得，战火重燃。这次吵的是“耐心”，我说他学东西不肯用心，他说我教东西没有好态度。争到后来，两个人都气喘吁吁，背对背坐着，像两座沉默的、冒烟的火山。
太阳光悄悄从茶几这头挪到了那头。家里静得可怕，那是一种比吵架更难受的安静。我心里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了，偷偷瞄了他一眼。他靠在沙发上，闭着眼，花白的头发在夕阳里特别显眼，胸口一起一伏的，好像累着了。那一刻，我心里那点硬邦邦的东西，忽然就软了一块。
第叁回，是我挑起的。我磨磨蹭蹭走过去，坐在沙发另一头，憋了半天，挤出一句：“爸，晚上……吃点啥？”他没睁眼，隔了好几秒，才慢悠悠回：“冰箱里还有你妈上次包的饺子。”声音哑哑的，没了刚才的冲劲儿。我说：“那我煮饺子吧。”他“嗯”了一声。就在我以为这场“战争”终于要和平落幕时，他忽然睁开眼，看着我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：“你那手机新闻里说的那个……啥共享单车，街上那些蓝的黄的，真那么方便？”我愣了一下，赶紧抓住这个机会，凑过去，掏出手机，点开软件，放慢语速，一点点跟他讲怎么扫码，怎么开锁，一块钱能骑多久。这回，他没反驳，只是凑得很近，看着屏幕，偶尔问一句：“哦，这样啊？”“押金安全不？”
我们头挨着头，说了差不多二十分钟，全是对于那些“新鲜玩意儿”的话。没争吵，只有平和的询问和解释。炉子上的水烧开了，咕嘟咕嘟响，白色的水汽弥漫开来。我起身去煮饺子，他在我身后忽然说：“老了，脑子是慢了，你们……多担待点。”我手一抖，饺子差点掉地上，鼻子猛地一酸。
那个下午，我们吵了好几次，从面红耳赤到心平气和。现在想想，那几次激烈的碰撞，或许也是一种笨拙的交流。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，试探着对方世界的边界，也守护着自己世界的秩序。直到最后，那点互不相让的固执，才在热气腾腾的饺子面前，化成了彼此都能听懂的一点点理解。有些话，绕了一大圈，吵了好几架，才能找到对的语气，说进对方心里。那个下午挺累的，但饺子挺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