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催熟丑》
《催熟丑》
老陈蹲在自家果园里，捏着颗青涩的果子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这果子，离自然成熟少说还得个把月，可隔壁老王家的，上周就红彤彤地上了市，卖了个好价钱。他心里跟猫抓似的，嘀咕着：“这年头，啥都讲个‘快’字，连果子都等不及了。”
他说的“催熟”，早不是啥新鲜词了。果商用点乙烯利，能让香蕉一夜泛黄；菜农使点生长剂，能让黄瓜顶着花就粗壮起来。这技术像双刃剑，一面满足了市场对“及时”的饥渴，另一面，那被强行推搡着长大的果实，味道总差了点意思，少了点阳光沉淀的甘甜，多了点仓促的涩口。
可你有没有想过，被催熟的，又何止是这些瓜果呢？
视线从田埂挪开，看看我们身边。孩子们的书包越来越沉，奥数、编程、钢琴考级，日程表排得比颁贰翱还满。大人们总盼着他们“早慧”，恨不得把十几年的知识，压缩成几个暑假灌进去。这像不像给那青果子打药？硬是把那份属于童年的、慢慢发酵的快乐与懵懂，给生生地逼退了。催熟的果子不香甜，催熟的孩子，脸上也常少了点本该有的、松快的笑容。
再看看我们自己。成功学鸡汤天天灌，告诉你“叁十而立”都晚了，最好“二十而腾达”。速成成了最诱人的招牌——十五天搞定一门语言，叁个月成为行业专家，一年实现财务自由。焦虑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，逼着人不停地跑，生怕落后。我们压缩睡眠，挤压兴趣，把生活过成了一场紧锣密鼓的追赶，追求着那个被社会时钟提前敲响的“成熟”节点。可内里呢？那份需要阅历打磨的从容，需要失败积淀的厚度，真的能靠“速成”得来吗？
我有时会停下想想，这种无处不在的“催”，到底把我们在哪儿赶呢？它给我们带来了效率，带来了更早的收获，却也拿走了些别的东西。它拿走了等待的耐心，拿走了过程本身蕴含的惊喜与塑造。好比煲汤，大火猛催也能滚沸，但那滋味，终究比不上小火慢炖出来的醇厚。
或许，真正的“熟”，从来不是时间点的抢先，而是一种状态的抵达。是果子吸收了足够的日月精华，自然泛出的红晕；是孩子经历了足够的玩耍与发呆，眼神里慢慢凝聚的笃定；是我们接纳了必要的等待与弯路，心里长出来的那份扎实和通透。
老陈最终还是没给那批果子打药。他每天还是去园子里转转，看看天，摸摸土，耐着性子等。他说，骗得了别人的眼睛，骗不了自己的舌头。这话朴实，却挺在理。在这个什么都讲究“提速”的时代，能守住一点“不催”的念头，允许一些事情按照它本身的、或许有点慢的节奏去生长，未尝不是一种清醒，甚至是一种勇气。毕竟，生活里有些滋味，急火，是真催不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