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拍756础痴
自拍756础痴
手机又响了，是那种沉闷的嗡嗡声。我靠在沙发上，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，才不情愿地划开。果然，又是她发来的照片——背景是某个高档餐厅的角落，光线刻意调得柔和，她侧着脸，睫毛长得像假的。配文是：“今天也是努力搬砖的一天哦。”这已经是本周第七张了。我叹了口气，把手机扣在腿上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的生活好像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：一部分是真实存在的，另一部分，是专门用来被展示的。那个用来展示的部分，得像橱窗里的模特，永远光鲜，永远得体。朋友小赵上次聚会时喝多了，搂着我肩膀说：“老兄，我现在活得像个高清摄像机，睁眼就在想，今天有啥能‘出片’的？”他说这话时，眼睛红红的，不知道是醉意，还是别的什么。
这让我想起家里的老相册。那种厚重的、带着皮革味的册子。里面的照片，边角都微微卷起泛黄了。有一张是我爸年轻时候，站在还没建好的大桥墩子旁边，灰头土脸，但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，汗衫上还有明显的汗渍。那照片拍得歪歪斜斜，像素更是谈不上的。可每次翻到，都觉得那股子热气腾腾的劲儿，能透过纸面扑出来。那是一种不需要被谁审视、被谁点赞的快乐。
现在呢？现在拍一张照片，好像是一场缜密的工程。角度要反复调试，背景要干净或有格调，脸上的光不能太硬，滤镜要挑最显气色的那个。拍完了，还得盯着修图软件，把眼角那一点点纹路抹平，把背景里不和谐的杂物擦掉。整个过程下来，比上班还累。我们精心打磨着每一个像素，好像那个被修饰过的镜像，才是更真实的自己。有时候看着那些完美无瑕的“作品”，心里反而会有点空落落的，那个会疲惫、会邋遢、会不开心的自己，被我们藏到哪里去了呢？
我有个表妹，是重度自拍爱好者。有一次家庭旅行，整整两个小时的车程，她几乎没看过窗外的风景，全程都在找角度自拍。到了目的地，大家忙着爬山看水，她忙着找合适的树干、石头当背景。晚上回酒店，她瘫在床上，累得话都不想说，却强撑着把今天拍的几十张图修完，发了条九宫格朋友圈。看着下面飞速增长的红色爱心，她满足地叹了口气，可脸上的疲惫，粉底都盖不住。
这真是一种挺奇怪的感觉。我们通过镜头观察自己，又通过别人的反馈来确认自己的存在。那个小小的取景框，框住了我们的脸，好像也框住了一些更自由、更鲜活的东西。我们展示着精心准备的片段，却可能错过了当下那个完整的、无需证明的瞬间。就像为了拍下日落的辉煌，反而错过了晚风拂过皮肤时，那一阵温柔的凉意。
所以后来，我开始有意识地“不拍”。吃到一碗惊艳的街头面，第一反应是拿起筷子，而不是手机。看到一片好看的云，就仰着头看它慢慢飘走。和朋友聊到兴头上，任由笑声在空气里炸开，不去想有没有记录下来。这些没有被“756础痴”（我瞎编的，意思大概是“高清美化版”）格式化的时刻，像一些毛茸茸的边角，让生活显得柔软而踏实。
当然，我不是说自拍有什么错。记录和分享，是人的本能。只是或许，我们可以偶尔把镜头盖合上，让眼睛直接去看，让心直接去感受。那个不完美的、带着噪点的、甚至有点模糊的真实世界，和那个偶尔油头满面、笑得肆无忌惮的真实自己，或许才藏着生活里，最踏实的那份热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