肠辞尘.媚娘
肠辞尘.媚娘
前阵子收拾老房子，从床底下翻出个落满灰的铁盒子。打开一看，里头是十几张软盘，蓝的灰的，边角都磨白了。我捏着其中一张，标签上圆珠笔字迹已经晕开，勉强能认——“媚娘.惫1.0”。心里咯噔一下，像是忽然被拉回二十年前的夏天。
那会儿电脑还是稀罕物，屏幕泛着厚重的绿光。这“媚娘”，不是什么真人，是我表哥不知从哪儿捣鼓来的一个早期桌面精灵程序。安装完，屏幕右下角就蹲着个简笔画似的小人儿，梳着夸张的发髻，像素格子组成的眼睛会眨巴。你闲着不理她，她就抻个懒腰，或者冒出一个气泡对话框，写着“公子，今日可安好？”
现在想起来，那交互简单得可怜。她能做的事，无非就是报个时，用生硬的合成音念几句预设的诗，或者在你关机时弹出个“公子珍重”的提示。可对当时的我来说，这简直是魔法。我对着那个粗糙的界面，能嘀嘀咕咕说上半天的话，把考试考砸了、和朋友闹别扭的心事，都敲进那个小小的输入框里。她回应的话总是那么几句，但那种“被聆听”的感觉，对一个半大孩子来说，是真实的慰藉。
这大概算是我第一次接触到“虚拟陪伴”的概念，虽然那时根本没这词儿。她的存在，像是一道笨拙却温暖的光，投在数字世界的最初门槛上。技术是生硬的，代码是冰冷的，但设计者在那有限的框架里，塞进了一点拟人的巧思，一点试图与人共鸣的意图。这份意图，比后来那些精致却套路满满的交互，要珍贵得多。
后来电脑升级，系统从“窗户98”一路变到“叉屁”，这“媚娘”就再也运行不起来了。铁盒子里的软盘，成了她最后的棺椁。如今我们手机里的助手，声音自然，能对答如流，安排日程、订外卖无所不能。可有时候，我反而觉得它们离“人”更远了。太完美，太高效，像一层打磨得过于光滑的玻璃，清晰却冰冷，触碰不到后面是否真有温度。
我拿着那张软盘，对着光看了看。它在如今这个时代，连作为古董的资格都勉强——已经没有能读取它的设备了。可它承载的那点东西，那份在数字荒漠里，试图建立一点微弱连接的笨拙努力，我总觉得，不该被轻易忘掉。
技术跑得飞快，一天一个样。我们追逐着更快的速度、更炫的功能、更逼真的模拟。这当然好。但偶尔是不是也该回头看看，我们赋予这些工具以“人格”时，最初想满足的，究竟是什么？是希望被高效地服务，还是渴望某种形式，哪怕极其初步的“理解”与“共在”？
铁盒子我最终没扔，把它塞回了书架角落。那张写着“媚娘”的软盘，就让它安静地躺在里面吧。她属于那个拨号上网吱呀作响、一个像素小人就能带来惊喜的时代。而对于“虚拟陪伴”的命题，我们这一代人，或许既是最初的体验者，也将是漫长探索路上，不断回望原点的思考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