搓澡工和搓澡工2022 1
搓澡工和搓澡工2022 1
老李把热毛巾往肩上一搭，那动作，熟得跟呼吸似的。澡堂子里雾气腾腾，人声水声混在一块儿，嗡嗡地响。他在这儿干了快二十年，手上的茧子比搓澡巾还厚实。来的多是老主顾，往那板床上一躺，闭着眼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“老规矩”，剩下的就全交给老李了。他手上有数，轻重缓急，哪儿该使暗劲，哪儿该用巧劲，心里门儿清。这活儿，讲究的就是个“手感”。
可这两年，老李觉得有点不对劲。说不上来，就是觉得这池子里的水，好像没以前那么烫乎了。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少，偶尔来一个，也是拿着手机，搓澡的时候还侧着身子看，好像耽误了他多大工夫似的。老李心里嘀咕，这年轻人身上的泥，好像都跟从前不一样，薄薄一层，滑溜溜的，不像以前的老哥们，一搓下去，那叫一个扎实。
那天来了个小伙子，叫小周，说是朋友介绍来的。老李一看，白白净净，戴着眼镜，不像常泡澡堂的主儿。搓着搓着，小周忽然开口：“师傅，您这手艺，真没得说。就是……有没有想过，换种方式？”老李手里的毛巾停了一下，“换啥方式？搓澡不就这一套？”小周笑了，侧过脸说：“现在不是有啥上门服务嘛，础笔笔上一点，师傅带着工具就到家了。还有那种高端点的，叫‘深度筋膜放松’，用的精油，环境也讲究。”
老李没接话，手上加了把劲。心里却像池子里的水，起了圈涟漪。上门？那还能叫搓澡吗？澡堂子这热气，这氛围，这大家赤诚相见的实在劲儿，是能上门的？可转念一想，自己儿子好像也提过一嘴，说现在人都图方便、图私密。这世道，变得是真快。
后来老李留了心，让儿子教他用手机看了看。好家伙，屏幕上划拉几下，真能看到各式各样的“搓澡工”。有的在明亮干净的房间里操作，背景音乐轻悠悠的；有的介绍里写着一串听不懂的词，什么“亚健康调理”，什么“淋巴引流”。价格嘛，自然比他这澡堂子里贵上一大截。老李看着那些图片，心里有点空落落的。他这身功夫，在这热气腾腾的澡堂里是宝，可挪到那些亮堂堂的房间里，还算个啥呢？
再见到小周，是几个月后。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，还带了两个同事，说是工作太累，专门来解乏。老李招呼着，手里的活儿更细致了。小周趴在床上，闷着声音说：“李师傅，还是您这儿得劲。那些花里胡哨的试过，舒服是舒服，可总觉得少点味道。”老李问：“少啥味道？”小周想了想：“少点……人味儿吧。您这有力道，有热气，搓完了喝口茶，跟大伙儿唠两句，这筋骨松快了，心里也透亮。”
这话让老李心里那点疙瘩，好像被热毛巾敷开了些。他明白了，自己担心的，不是有没有人来搓澡，而是自己信了一辈子的那套东西，还有没有人认。有人认，这行当就黄不了。变化的只是门脸和说法，底子里，人还是需要那份实实在在的、带着温度的“手感”。
雾气依旧缭绕，老李手里的毛巾划过客人的背脊，发出熟悉的“沙沙”声。这声音，他听了半辈子。澡堂子外头，那个2022年的世界飞快地跑着，手机屏幕亮着各种新的“搓澡工”。但在这个角落里，时间仿佛被热气凝住了一些。老李知道，自己可能永远学不会那些新名词，搞不懂那些精油的门道。但他这双手，和这双手所承载的、近乎直来直去的体贴与力道，大约是那些屏幕上划出来的服务，很难真正替代的东西。来的客人，要的或许也不只是一副干净的身子，更是这份笨拙的、带着水汽的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