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子水蜜桃
老夫子水蜜桃
巷口那家水果摊的老陈，最近总爱跟我念叨：“尝尝这水蜜桃，跟你小时候吃的一个味儿！”我笑着摆摆手，心里却嘀咕，现在哪还能找到从前那味儿？可那天路过，到底是没拗过他的热情，拎了几个回家。粉嘟嘟的桃子，绒毛在夕阳下泛着柔光，还真有几分旧相识的模样。
洗干净了，轻轻一撕，那层薄皮就利落地褪了下来，露出里头莹润的果肉，汁水立刻顺着指缝往下淌。赶紧咬上一口，嗯？那股子熟悉的、浓郁的甜香，混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酸，真就在嘴里化开了。不是那种生硬死板的甜，而是带着层次，像是把夏天的阳光和雨露都藏进了果肉里。这一口下去，倒像把记忆的闸门给撞开了。
我忽然就想起外公来了。我们那儿管外公就叫“老夫子”，因为他总戴着副老花镜，捧着本泛黄的线装书，坐在藤椅里摇头晃脑。他家后院就有两棵桃树，不是什么名贵品种，就是最本地的水蜜桃。每到盛夏，桃子熟得压弯了枝头，“老夫子”便会摘下最大最红的几个，用井水湃得凉丝丝的，招呼我们这群馋嘴的孙儿。
他分桃子有讲究，不用刀切，就用手慢慢掰开。桃肉分离时那一声轻微的“嘶啦”声，伴着迸发的香气，是我们最期待的序幕。他总说：“好东西，得品其本味。这桃子啊，吸了地气，得了天时，味道才是活的。”那时候不懂，只顾着大口吞咽，让蜜糖般的汁水糊满下巴。本真风味这几个字，是后来才慢慢咂摸出意思的。
“老夫子”自己吃得慢，眯着眼，细细地嚼，仿佛在跟桃子对话。吃完，桃核他必定要收起来，洗净晾干。问他做什么，他神秘一笑：“这里头啊，藏着树的魂。明年开春，找个地方种下，又是一段新的轮回。”他那神情，不像在说一颗桃核，倒像在规划什么了不起的事业。现在想来，他守护的，或许就是一种很单纯的东西——让好的味道，能自然地延续下去。
我回过神来，手里的桃子已快吃完，核干干净净地躺在手心。如今市面上的水果，花样繁多，个头越来越大，颜色越来越艳，可常常是好看不好吃，味道寡淡得像兑了水。为了赶早上市，不少果子还没熟透就被摘了下来，在运输途中慢慢“变熟”，那味道，怎么比得上在枝头被阳光吻到软糯的果子呢？那种在树上自然成熟的饱满口感，带着生命力的颤动，才是水果该有的灵魂。
老陈摊上的桃子能让我想起从前，大概是因为他还有点老派。他进的货，多是附近老农自家种的，不追求规模，更不滥用药物，讲究个瓜熟蒂落。他说，这种桃子娇气，存不住，也运不远，可就这几天最好吃。这倒让我有些触动，在这个什么都求快、求量的时代，能为了“好吃”而等待，反而成了稀罕事。
我擦擦手，看着那枚桃核。终究没有像“老夫子”那样把它留下，城市的水泥地，哪里容得下一棵桃树的梦呢？但那份对于滋味的记忆，却因为一个桃子，真切地回来了。原来有些东西并没消失，只是被我们匆忙的脚步给落在了后面。它需要一点契机，比如一个对的味道，就能把你拉回从前的某个午后。
第二天，我又去了老陈的摊子。他见我就乐：“怎么样，没骗你吧？”我点点头，多挑了几个，想着也给家人尝尝这难得的味道。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忽然觉得，手里拎着的，不单是几个桃子，倒像是一小段被寻回的、甜蜜的时光。那滋味在舌尖萦绕不去，提醒着我，生活里最踏实、最美好的部分，往往就藏在这些简单而本真的事物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