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帮女儿开荒
爸爸帮女儿开荒
客厅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。我揉着眼睛出来倒水,看见我爸还戴着那副老花镜,凑在平板电脑前,眉头皱成个“川”字,手指头在屏幕上戳一下,停半天,又戳一下。那样子,比当年研究厂里那台进口机床的图纸还认真。
“爸,您还不睡啊?鼓捣啥呢?”我凑过去。屏幕上是一片像素风格的田地,几棵蔫头耷脑的小苗,边上还有个扛着锄头的小人。
“你这游戏,”他头也不抬,“这地‘开荒’也太难了。种子撒下去,水也浇了,咋就不见长呢?我算看明白了,这土啊,没‘深耕’过,肥力不够。”他嘴里蹦出“开荒”、“深耕”这些词儿,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。我噗嗤笑了,这是我最近沉迷的一款农场游戏,随口抱怨了两句前期资源少、地块贫瘠,没想到他听进去了。
“游戏嘛,随便玩玩就行。”我给他倒了杯茶。
“那不行。”他摘下眼镜,揉了揉鼻梁,“做事哪有随便的道理。这跟种真地一个理儿,开头不把基础打好,后面全是白费劲。”他抿了口茶,眼神有点飘,我知道,他又想起老家的地了。
我爸是真正的“开荒”好手。这话可不是我说的,是老家村里人都认的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村里后山那片长满荆棘石头的坡地,谁都嫌,说那是“鸟不拉屎”的地方。不知我爸怎么跟村里磨下来的,硬是把那片荒地承包了下来。那会儿我刚出生,我妈说他天天天不亮就扛着镢头上山,晚上星星出来了才拖着满身泥回来。镢头砍在石头上迸出的火星,荆棘划破胳膊的血道子,他都不提。我妈去送饭,看见他弯着腰,一寸一寸地刨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树根,汗珠子砸进土里,连个响儿都听不见。
“那叫‘深耕’,”我爸后来跟我讲,“不是把表土耙松就完事儿。得把底下僵硬的土全翻上来,让日头晒,让雨水泡,把生土养成熟土。石头得捡干净,草根得一缕缕剔出来。急不得,这是个慢功夫。”他用了整整两个冬春,才让那片荒坡见了软土。后来,坡上栽了果树,树下种了花生、红薯,成了我们家的“宝地”,也成了我童年最甜的乐园。
“你看啊,”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他又点开游戏里一块未开垦的、布满石块和杂草的黑色地块。“这就像我当年后山那块地。你得先清理,再深翻。游戏里点几下就行,实际啊,那可是一镢头一镢头的力气活。”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缓慢而坚定地划动着,仿佛真的能感受到泥土的阻力。我忽然不觉得好笑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爸彻底“接管”了我的游戏。他不再问我怎么玩,自己摸索,还拿个本子记:哪种作物搭配最省时,仓库升级的优先级,甚至算计起了游戏里的“天气预报”。他玩得极有耐心,从不冒进。资源攒够一点,才去开垦一小块新地,然后像对待真土地一样,精心安排播种和收割的顺序。我那原本杂乱无章、效益低下的农场,竟然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,边界稳步而扎实地向外扩张。
周末晚上,他把我叫过去,把平板递还给我。屏幕上,原本逼仄的小农场,已经变成一片规整丰饶的田园,作物层次分明,仓库满满当当,远处还有几块新开拓的土地,正沐浴着金色的夕阳特效。
“给,帮你‘开荒’开得差不多了。”他语气里有点得意,又有点如释重负,“底子我给你打好了,后面你想种点花哨的、新鲜的,随你。就是记住,甭管是游戏还是啥,开头最难的时候,稳扎稳打比啥都强。把基础夯实了,往后怎么长,都差不了。”
我接过平板,看着那片繁荣的像素土地,手指触碰屏幕,似乎能感到一种温厚的、来自泥土的坚实。我爸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腰。客厅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墙上,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在山坡上挥镢头的青年模样。
原来,他帮我“开”的,从来不只是几块游戏里的数据土地。他是在用他最熟悉的方式,在我人生这个看似虚拟实则同样需要耕耘的阶段,又一次为我“深耕”了一片土壤。他没有多说,只是用行动又一次告诉我:别怕荒芜,别嫌费力,耐下性子,一镢头一镢头地挖下去,生土总能变成沃土。这份沉甸甸的“初始资源”,早已超越了游戏,成了我心中最厚实的一层底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