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昂哈昂够了够了太大了
哈昂哈昂够了够了太大了
你听过那种声音吗？不是从耳朵里传进来的，是从骨头缝里、从脚底板下、从胸腔正中间，嗡嗡地，震上来的。我昨儿个晚上，算是结结实实听了一宿。
楼下新开了家健身房，开业大酬宾。那动静，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擂鼓。低音炮放的舞曲，咚、咚、咚，每一下都像直接砸在我家地板上，震得茶几上水杯里的水，都漾着一圈圈细纹。我寻思着，开业嘛，热闹点正常，忍忍就过去了。
可这热闹，从日出持续到日落，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。晚上八点，我以为能消停了，结果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嘶吼：“哈！昂！哈！昂！坚持！再来！” 中间夹杂着教练用扩音器打了鸡血似的呐喊，还有杠铃片“咣当”砸地的巨响。那声音穿透双层玻璃，钻进屋里，搅得人心烦意乱。电视看不进去，书也读不连贯，脑子里就跟着那“哈昂哈昂”的节奏一跳一跳的。
我走到阳台往下看。好家伙，灯火通明，落地大玻璃窗里，人影幢幢，个个挥汗如雨。这劲头，这规模，真是够大的。大音响，大阵仗，大分贝。现代人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？大的房子，大的排场，大的声响，好像不大，就不够劲儿，就不算活过。可这“大”带来的压迫感，却实实在在地，压在了我们这些只想图个清净的邻居身上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住胡同的日子。邻居家剁饺子馅，咚咚咚；谁家电视声开大了，咿咿呀呀唱戏；傍晚孩子们追逐打闹，嘻嘻哈哈。那些声音也大，也杂，但那是生活的声音，是热的，有烟火气的。你能听出那是谁家的动静，甚至能猜出他们在干嘛。那些声音是散的，软的，能顺着门缝窗缝飘进来，也能飘出去。
可现在这种“大”不一样。它是经过功率放大器武装过的，是工业化的，是带着明确目的要把你包围、把你填满的。它不跟你商量，不由分说地侵占你的耳朵，你的空间，甚至你的时间。它似乎在宣告一种存在感：瞧，我在这儿呢，我这么有活力，你必须感受到我！
我关上阳台门，那声浪弱了些，但低沉的震动还在。我坐在沙发上，忽然觉得，我们好像都活在一个“太大了”的世界里。信息流太大了，刷不完；欲望清单太大了，买不尽；连噪音，都太大了，躲不开。我们拼命地想要更多，制造更多，发出更大的声音，生怕被淹没，被忽略。可到头来，是不是反而把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淹没了呢？
过了十点，声音总算 legally 该停了。世界骤然安静下来的那一刻，我耳朵里却还残留着嗡嗡的耳鸣。那种安静，不是真正的宁静，而是一种被巨响抽空后的疲惫。我忽然有点怀念起那些细微的、可以被忽略的声音来：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，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，甚至冰箱压缩机启动时那一声轻微的“嗡”。那些声音不试图征服你，它们只是在那里，构成了生活的背景。
“够了够了”，我心里念叨着。不是对努力健身的人们有什么意见，他们追求健康，挺好。是对这种无处不在的、膨胀的、充满侵略性的“大”文化，有点吃不消了。我们需要一点空间，需要一点“小”的余地，需要一点不被声音和庞然之物填满的留白。或许，真正的力量不在于能发出多大的声响，而在于能在多大的喧嚣中，依然能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，也能留给别人一片安静的夜空。
夜深了，楼下终于彻底沉寂。我躺在床上，希望明天，我们能共同找到一种平衡。让该响的，在合适的时空里响亮；让该静的，在需要的时候，真正地安静下来。毕竟，生活不是一场永不停歇的“哈昂哈昂”，它还需要呼吸，需要停顿，需要一点点，刚好够用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