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久热亚
久久热亚
你说这地名儿,听着就有点意思,对吧?“久久热亚”,四个字念起来,舌尖得打个转儿,像是从老辈人嘴里,慢悠悠飘出来的一缕烟。我头一回听说这地方,是从一个跑长途货运的表叔那儿。他嘬了口烟,眯着眼,说那地方啊,路到头,山接着山,太阳晒得石头都发烫,可偏偏名字里带着个“久久”,怪得很。
后来我有机会真往那边去。车在盘山公路上绕,一圈又一圈,窗外的景色从葱绿渐渐变成一种干燥的、泛着土黄的褐。空气里的凉意被一层层剥掉,换上来的是那种实实在在的、裹着沙砾感的热。不是南方潮湿的闷,是一种敞亮的、干脆的晒,晒得人头皮发紧,却也莫名觉得痛快。我忽然有点明白那“热”字了,可“久久”呢?这日头难道还能比别处更长久些?
进到镇子,已是傍晚。热气还没完全退下去,地面还在散着白天的余温。街边坐着些老人,摇着蒲扇,说话声调拉得老长。我找了家小馆子,点碗面。老板娘手脚麻利,和面、抻面、下锅,热气腾腾地端上来。面汤清亮,铺着几片牛肉,撒了葱花。我随口问她,这地方为啥叫这么个名儿。
她擦了擦手,靠在门框上,笑了。“都说啊,是早年间,这儿缺水,日头毒,一年里热的日子特别长。‘久久热’嘛,就是老也凉快不下来。后来不知哪个识文断字的,给添了个‘亚’字,文绉绉的,听着倒像个正经地名了。”她顿了顿,看着门外渐暗的天色,“呆久了你就知道,这‘久久’说的,怕不光是日头。”
这话让我心里一动。第二天,我没急着走,在镇里闲逛。镇子不大,一条主街,几家店铺,后头就是起起伏伏的土坡和零星的树。我看见一个老匠人在屋檐下编竹筐,手指粗粝,动作却稳当流畅,那细长的竹篾在他手里服服帖帖,一圈圈绕上去,一个结实的筐子慢慢就有了形状。他编得不快,甚至可以说慢,但那种慢里,有种说不出的专注和笃定。时间在他那儿,好像也跟着那竹篾,被细细地编织进去了。
我又想起昨晚老板娘的话。这“久久”,或许真是一种时间的滋味。这里的日子,不像城里被切成以秒计费的碎片,它更像是一条缓慢流淌的河,裹着阳光的热度,带着尘土的气息,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流着。人们习惯了这种节奏,种地、做工、吃饭、闲谈,在长久的日光里,活出一种自己的生活韧性。那是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、不慌张的劲头。
晌午,日头最盛。我躲进街角一个卖茶的小棚。老板是个中年汉子,话不多,给我倒了碗浓酽的本地茶。茶色深,味道苦,但咽下去之后,喉头却有丝丝的回甘。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他说他这茶摊开了二十多年了,就这几张桌子,几把壶。“没啥大变化,”他说,“就是这日头,这茶味,还有这些老客。”正说着,一个老人踱步进来,不用招呼,自己拿碗倒茶,坐下,仿佛这是每日定例。两人相视点点头,并不多说啥。
那一刻棚外热浪滚滚,棚里却一片安稳的阴凉,只有喝茶的细微声响。我突然觉得,这“久久热亚”的名字,起得真妙。那“热”是直白的、当下的感受;而那“久久”,则是这感受之下,一层更深厚、更绵长的东西——是手艺的传承,是习惯的坚守,是人与人之间那种无需多言的熟稔,是一种扎根于土地的安稳。它把一瞬间的炙热,拉长成了可以触摸的岁月。
离开的时候,又是黄昏。回头望去,小镇笼在一片金色的余晖里,那些土黄色的墙也显得温暖起来。表叔说的“路到头”,我算是到了,可感觉上,这里又不是终点。它像一个时间的容器,盛着那种“久久”的、缓慢燃烧的温度。这温度,或许就是这片土地最真实的生命温度吧,不猛烈,却持续,暖着生活在那里的人,也偶然暖了我这个过客一眼。
车开动了,那股干燥的热气仿佛还贴在皮肤上。我想,往后在很多个急匆匆的、凉飕飕的时刻,我大概会忽然想起这个叫“久久热亚”的地方,想起那碗苦后回甘的茶,和那片似乎永远也落不彻底的夕阳。有些地方的名字,你得过一遍日子,才能咂摸出它真正的味儿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