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港版叁极闪灵
聊斋港版叁极闪灵
这事儿得从八十年代末说起。那时候录像带出租店开得满街都是,绿莹莹的招牌像鬼火,照亮半条巷子。店里头总弥漫着一种特别的味道——塑料壳子的化学味,混杂着灰尘,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、隐秘的期待。我们这些半大孩子,挤在架子前挑带子,眼睛扫过那些封面:不是侠客刀光剑影,就是些衣着清凉的女郎,再不然,就是些标题吓人的鬼怪片。
“聊斋”两个字,在那时的港产片里,是个万能招牌。套上它,什么光怪陆离的故事都说得通。可你发现没有,那些最让人心里发毛,过后又忍不住回味的,往往不是青面獠牙的直给。它有点像老式收音机调台,滋滋啦啦的杂音里,忽然飘来一段若有若无的唱腔,等你竖着耳朵去听,又没了。那种感觉,才真叫人坐立不安。
我印象最深的一部,片名早忘了,情节也模糊。就记得有个书生,夜宿荒宅,不是常见的美艳女鬼来投怀送抱。那宅子安静得出奇,他点了盏油灯看书,看着看着,觉得墙上自己的影子,动作好像慢了半拍。他挠头,影子也挠头,可那手放下得,总比他真人慢上那么一丁点。起初以为是眼花,后来他故意做了几个古怪动作,影子居然……冲他咧嘴笑了笑。
没有突然蹦出来的吓人镜头,就靠着这点影子的“不对劲”,我当年看的时候,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。这就是港产聊斋片的“三极”之处——不是指那些香艳场面,而是指它在氛围营造上,把“诡异感”推到了某种极致。它不靠血浆,也不全靠jump scare,它靠的是日常细节的细微崩坏。可能是镜子照出的房间布局和现实里左右颠倒,可能是水缸里倒映的月亮比天上那个还圆还亮,也可能是深夜走廊传来的木屐声,数来数去,总多出一个人的脚步。
这种“日常侵蚀”带来的恐惧,后劲特别大。看完电影回家,自家熟悉的环境都好像蒙上了一层可疑的滤镜。盯着家里的衣柜门久了,总觉得它会自己悄悄开一条缝。这种心理上的“闪灵”,不是瞬间的惊吓,而是一种缓慢的、渗透性的寒意。它钻进来,就在你心里住下了。
说起来,那种老片的特效,现在看粗糙得可笑。纸糊一样的鬼影,毛笔画风似的云雾。可偏偏是这种粗糙,留出了巨大的想象空间。你的脑子会不由自主地去补全那些模糊的、颤动的影像,而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,往往比屏幕上直接呈现的,要可怕十倍。现在的片子,特效太精致了,精致到把鬼怪的每一个毛孔都展示给你看,反而没意思了,恐惧成了明码标价的视觉商品。
那时候的电影人,好像特别懂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,玩转心理暗示。声音是另一大法宝。幽幽的粤曲片段,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来;突如其来的静默,静得能听到自己耳鸣;或者是那种尖锐的、类似金属刮擦的细响,若有若无。声音一起,你明知道接下来可能要吓人,可就是忍不住跟着它的节奏走,心跳都给它拿捏住了。
这些片子还有个特点,就是“鬼”往往不那么像“鬼”,反而带着浓浓的人情味,或者说,执念。有的是冤屈未雪,有的是心事未了,有的,甚至就是一股子舍不得散去的习惯。它们混迹在人间,遵守着某种扭曲的规则,害人也讲缘由,报恩也带条件。你看的时候怕它,看完细想,又觉得它可怜。这种复杂的观感,让恐怖脱离了简单的感官刺激,多了点可以咂摸的余味。
如今再想找回那种感觉,难了。不是找不到资源,是找不回当时那个环境,和那颗既害怕又兴奋的心。录像带的画质本就模糊,加上反复播放的磨损,画面雪花点点,人物的轮廓都带着毛边,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信息本就该如此不清晰,如此不稳定。那种介质本身,就成了恐怖氛围的一部分。现在的超高清,把一切拍得过于真切,反而失了那种朦胧的、彼岸的鬼气。
偶尔夜深人静,还会想起那些光影绰绰的画面。不是具体的鬼怪,而是一种感觉:油灯将灭未灭时拉长的影子,老旧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合上的慢镜头,还有片中人物那突然凝固、望向镜头之外的惊惶眼神。它们成了我对某个时代港片记忆的“闪灵”,时不时在脑海里闪现一下,提醒我,恐惧曾经有过那么一副充满烟火气、又光怪陆离的东方面孔。